魏谦来到宁王府拜见的时候,卫珩正打算就寝。
他与魏谦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没那么多礼数要拘着,是以穿着寝衣也就见了。
“微臣参见宁王殿下。”
魏谦进了宁王府的东厢房,先装模作样施了一礼。这才看见穿着莹白寝衣坐在桌案边,施施然倒茶的卫珩。
虽然是从小到大看惯了的样貌,到底还是有一瞬间的出神。
“宁王殿下,您这无边美色若是不加遮掩,臣可控制不住内心的邪念啊……”
“你是不是觉得,”卫珩挑眉看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活着没什么意思?”
若是往常,魏谦肯定见好就收,不敢再开这位宁王的玩笑,但今天他竟然泰然自若地又接上一句:“臣听闻古有美男子潘安,每次驾车上街,都引得女子掷果盈车,时常引人围观。可臣觉得宁王殿下的风姿远比那潘安还高出一截。您压根儿不用露面,就可以迷得盛京里男女老幼神魂颠……”
话没说完,当空飞来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茶杯,下一秒卫珩的剑就刺了过来。
魏谦赶紧闪身避过,赶紧收敛了玩笑:“朋友朋友,有话好好说……”
卫珩却不准备停手,又是一记寒芒刺来:“好好说你听了吗?”
魏谦知道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议论自己的相貌,也明白今天玩笑开大了,索性站着不动,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卫珩的剑堪堪要刺在他胸口,却硬生生转了个弯,刻有龙纹的剑柄去势不减,直击得魏谦一口浊气奔涌而出。
“咳咳……宁王殿下消消气。臣今天来倒不是为了开您玩笑,方才说的也是大实话。您看看这个。”说着从身后中拿出画轴,将那幅惹祸的美人图徐徐展开。
看清了那画上的人是谁,卫珩的额角青筋直跳。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其实不必魏谦回答,画卷左下角用行云流水的小楷题着:阮秋色作于永安二十三年正月十五。
“这个阮秋色是……”
也不必回答,阮家那个专画美人册子的纨绔京中有谁不知?
“这是从哪里……”
又是多此一问。画纸上隐隐透出莳花阁的徽标水印,这纸是安乐纸坊为莳花阁特制的,京中独一份,方能体现盛京第一教坊的气派。
魏谦见一向少言多思的卫珩连问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知道他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王爷冷静!保重身体呐……”看卫珩一副即将爆炸的样子,魏谦赶忙端上一杯茶给他顺毛。
“阮氏书画一脉,可就剩了阮秋色这一根独苗。您就是再气,也不能断了阮状元妙笔丹青的传承。”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而且您威胁说要割人舌头,把人吓得不行不行的。”
呵,卫珩在心里冷笑一声。倘若他真知道害怕,哪来的胆子画他的画像,还敢在教坊里公之于众?
早知道会这样,那日就不该饶了他!
魏谦观察着他的脸色,试着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听说那‘吊死鬼’一案棘手的很,王爷近来可有什么突破?”
卫珩却没搭腔,只是喝光了整杯茶水,又盯着那画看了半晌,面上终于看不出喜怒,换上了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般画法,以前从未见过。”
魏谦忙不迭地上前解释:“臣问过那阮公子,说是他自己钻研的新法子,求的就是一个惟妙惟肖。”
“我与他仅仅一面之缘。”
“这不更体现出阮家公子技艺超群,才华出众嘛……”
卫珩冷哼一声,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抬高了音量道:
“明日一早,把他给我带过来。”
魏谦犯了难。“这无缘无故的,我一个百姓父母官也不好随随便便把人抓来呀。”
卫珩那话却不是对他所说。
“属下遵命。”窗外有人应了一声,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如果再给阮秋色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死也不会画那幅该死的美人图。
如果说引发了骚乱,影响了社会治安,进一趟京兆尹的府衙他也认了。
这一大清早把他抓到大理寺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本本分分的良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到这重刑犯人才来的修罗殿?
“你们别欺负老实人啊!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断没有抓我来这大理寺的道理!”
他身后的差役倒是客气的,没有捆缚他的双手,也没有上镣铐,“请”他来的过程里,说话都称得上好声好气。
如果他能放下悬在他后脖颈的那把刀就更好了。
那差役押着阮秋色一路到了大理寺的地牢。阴暗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身材单薄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我我告诉你们啊……我看过审案子的,好歹要给我定了罪名才能抓我下大狱啊……”
那差役仍是一言不发,步履不停,逼着他往深处走。
监牢尽头,已经有人等在那里。阳光从地牢气窗的缝隙间透过来,洒在那人身上。端的是长身玉立,风姿摄人。
不正是那美人儿?
阮秋色的心跳的咚咚响,却不是因为眼前的美色。就算他神经再大条,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得罪的是何方神圣。
那人面上一副银质面具,此刻正反射着冬日白惨惨的阳光,照的他心里瓦凉瓦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