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紧盯着远处主殿散发的幽幽烛光,随后提起裙摆,转身往主殿奔去。
那些遥远的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此刻又变得鲜活起来。颂元十六年夏,边城郡监军萧叙亲笔急报,大燕边城郡守将冯守易与敌军勾结,要在七月初七夜投敌叛国。
冯守易出生名门之后,冯家也是世代忠良,乾景帝得此消息后震怒异常,几乎不敢相信。
没错,方才那几个守卫定是为了此事而来。
颜若栩咬着牙,顾不得宫规礼数一路疾行。行至主殿之外时,那几个行色匆匆的士卒还候在殿外围栏之前,他们无一不阴沉着脸,眉宇间似有担忧。
殿内的乾景帝已经将锦盒内的密信取出,拿在烛光底下细看。
颜若栩不敢出声,默默立于殿外,直到乾景帝看完密信,挥手示意旁人退下后,她才慢慢走近。
她看得分明,父皇伸手将密信投入火盆焚烧之时,那手腕在微微颤抖。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痛楚,颜若栩感同身受。冯守易曾是父皇的伴读,二人交情深厚,父皇此刻定痛心无比。
可冯将军是被奸人所冤,此案皇兄登基后才水落石出,此刻该如何向父皇言明。
“若栩?”乾景帝听见了动静,回身而望,“你怎么回来了?”
颜若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只是深宫内不知政事的公主,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真凭实据向父皇进言,即便是不顾一切说了,也没有可信度。
“我想和父皇还有母后待在一起。”颜若栩先把心中杂乱的念头放下,走入殿内跪于蒲团之上,靠在父皇的身侧。
当年拿桩旧事,因人賍俱全,萧叙既有人证还有物证,人人都笃信不疑,唯独只有一个人进言此事蹊跷。
他是神威大将军的长子陆垣蛰,也是颜若栩前世的大伯哥。
颜若栩不过是想到了那个姓氏,心脏就如同被揪紧似得疼的厉害,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定了定神,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如今她既已经重获新生,就不该沉溺在过去,对陆垣韩上一世她深情错付,这一世不重蹈覆辙便是。
长舒一口气之后,她强迫自己回忆着有关这事情的种种。
记忆里是陆垣蛰一直暗中收集冯氏一案的证据,并且多年来暗中保护着当年的证人,为后来翻案保留了大量的证物,不如现在就去找他商议?
颜若栩皱眉,飞快地打消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陆垣蛰在大燕的名声,甚至比他的弟弟陆垣韩还要响亮。
人人都知道,权倾朝野的陆如卿有两位公子,一位是夫人宋氏所出的嫡子,名唤陆垣韩,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为人不骄不躁,颇有父亲的权谋和才智。
至于另外一位,乃是陆如卿入仕前的发妻沈氏所生,沈氏育有一子一女,与陆如卿和离后独自抚养子女,沈氏去年病故,陆垣蛰才来到京城寻他父亲,如今陆氏只认他是长而非嫡。
不过他响亮名声的由来,还另有典故。
传言,陆家这长子有断袖之癖,喜好男风。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陆家不能容他,他也鲜少在京中逗留,而是领命镇守着边疆瑶姬山脉,那是个苦寒之地,漫漫黄沙一片荒芜。
颜若栩嫁入将军府近十载,只见过这风评不佳的大哥一面。
天旭三年,许久未曾回京的陆垣蛰归家。
大将军陆入卿与陆垣韩皆去营中训练兵马,不在府中。为大哥接风洗尘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颜若栩身上。
她一早就等在城门外,遥望那条笔直宽阔的官道。
不一会,遥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马蹄哒哒,震的官道上沙尘飞舞。
来人一身戎装,靴子还有衣袖上都沾满了长途跋涉的浮尘,面上用一块黑巾遮挡,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他经过颜若栩身侧时并未停留,冲出了数丈之远后,才停马回身,吹了一记嘹亮的口哨,音色疏朗,含着一丝意外,“长公主?真是我之荣幸,竟让您屈尊来迎我。”
话虽说的恭敬,他动作上却没有表示,只在马上行了一个拱手礼,接着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黑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