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那喊:"阿标,你别冲动,你永远是苏家的孩子啊。"
父亲一直在抽着旱烟,没说话。
大哥在那痛心地说:"阿标,脱离苏家,跟家人断绝血肉亲情,你真狠得下心?"
苏标狠一狠心,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心软,为了保护苏家,为了他的大哥不会从生产队的位子下被人拉下来,他只能做一个狠心的人。
"对了,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我才会这么倒霉。特别是你,苏枰,要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他们会来陷害我吗?所以我脱离苏家的决定是对的。"
苏标的话,让苏枰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弟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变得冷漠了起来,就好像迫不及待就想要跟苏家脱离关系。这让他很心痛,他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标,你是不是因为苏家受到连累,所以才这么做的?"
苏标狠下心,看也不看他一眼,冷飕飕地:"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就是不想跟苏家有关系。"
那一天,他写了断绝书之后,就消失了。
他几乎是从三河村逃着出来的,只是因为不想再连累苏家。所以他成了没有户口的黑户了。
他在山里躲了很久,避开了那些搜查他的人。
这一躲就是整整半年,他几乎是靠山上的野果子充饥的。
那天,他从上山砍柴的领村人聊天中得知,他的父母已经病了,在他签了断决书之后,就开始生病了。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父母,忍了好几天,还是没忍住,偷偷去看了。
在家门前,他看到了有人监视着苏家,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些人还没有放弃,就是想要抓他,然后用来要挟自己的亲人。
他并没有进去,他知道现在对苏家最有利的就是他不会被人抓到。哪怕他的心里再想着父母兄弟,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动,什么也动不了。
他一直都守在外面,忍了很多天,抓住了一个空隙的机会,他溜进了父母的房间,看到那两位老人,此时已经病在了床上,他心痛如绞。
但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地守在两位老人的床前。也不敢多呆,只呆了没多少时间,他就离开了。
回头再望向家的方向,他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那些人看看,冤枉他,最后他一样能打脸。
对于苏标来说,成了黑户,不能用自己本来的名字的那种痛苦与不方便,是可想而知的。
他只能换了个名字,但是在这个住个店都要介绍信,坐个车也要介绍信的情况下,他什么也办不了。他只能靠两条腿走路,困了就睡在桥洞下或是破庙里,饿了就去乞讨或是摘些果子或是去哪块玉米地里捡些人家不要的东西吃。
就这样,他飘泊了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过了,却没有想到,竟然遇到了一个好人,那人就是他的岳父。
陈家在温市,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属于有钱人的范畴。虽然在这个时代,有钱人并不一定好过,但是陈家却不太一样,听说上面有人。
陈老伯就是看中了他的机灵还有善良,把他带回了家。
他是作为陈老伯的助理的身份出现的,跟在他的身边学习生意。
陈老伯也是很明确的告诉他,之所以看中他,是想让他当自己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很羞辱的事情,男人的自尊很少会有人愿意当上门女婿。但是此时对于苏标来说,这个上门女婿,却正好是他的保护伞。他用了假名,并没有户口,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保护伞,真的进一步难行。
"老伯,你知道我的身份吗?就不怕我是坏人,或是身份不明?"他忍不住问他。
陈老伯笑:"这个社会,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我知道你肯定有难言之瘾,甚至你的名字都未必是真的,但是这又如何?我只要认准你这个人就行了,老头子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好人坏人,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苏标有些感动,这个陈老伯原来一早就知道他隐瞒了姓名,却还愿意把他接回家。
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骗这个老伯,老伯对自己那么好,他却要骗他?所以他跟陈老伯说了实话。
当然他告诉实情,还是需要担着风险的,因为万一这个陈老伯告发了他,那么他就有可能会被抓回去。
他说:"老伯,我是逃出来的,我因为被人设计,贩卖棉花的时候,被打成了资本主义,现在的名字并不是我原来的名字。我骗了你。"说着,他低下了头。
陈老伯哈哈大笑:"这一切,我早就知道了,一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调查了你,自然也知道了你的具体情况。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实话,说明我并没有看错你。"
苏标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以为很隐密的事情,在人家陈老伯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原来老伯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没揭穿,等着他自己去坦白。
"陈老伯……"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伙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我走过风风雨雨,哪一次不是比你更严重,还不是都挺过来了。只要你愿意入赘陈家,那么你的身份问题,我帮你搞定。"
苏标想来想去,觉得入赘陈家也没什么丢脸的。他连身份都没有,跟苏家更是断绝了关系,反正大哥生了三个儿子,也不缺他这一房。入赘就入赘吧,只要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从他答应了入赘之后,他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就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那个爱笑的女孩,对他极好。
结婚那天,她跟他说:"虽然你入赘了我们家,但是陈家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跟我姓,等到家里有继承人之后,后面再有孩子,就姓苏吧。"
苏标很感动,他的妻子并没有霸道的让以后的孩子全部姓陈,给他留了一份希望。
从那之后,他更加疼爱自己的妻子,不只是因为感恩,更因为爱。
陈小姐也确实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夫妻两人相敬相爱,日子过得很好。
他还告诉她,等到风头不再那么紧了,就带她回三河村看望父母。
他一直都有着这个心结,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回家,堂堂正正的回家。
自从结婚后陈老伯就开始手把手的教他做生意,大陆不能做,他们就去港城去周边的国家,只要能做生意,都偷偷地做。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有一个美满的家,一个漂亮的妻子,以后还会有他们聪明的孩子。
妻子怀孕的时候,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对妻子更是关怀入微。等到妻子肚子渐大的时候,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趴在妻子的肚子上,然后跟孩子说说话。
很快就到了妻子分娩的时候,他紧张得在产房外走来走去,一刻也心安不了。
但是,老天似乎是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让他拥有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却又要夺走她的生命,连孩子的生命都一并夺走了。
一尸两命。
在那一刻,他的心碎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蹲在了产房门口,再也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孩子,全没了。
他是多么期盼着看到孩子出生的那刻,他和妻子抱着孩子能够快乐的生活。但是,一切都没有了。
陈老伯拍拍他的肩膀,心里也痛苦,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从那之后,苏标完全变了。
他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生意中,完全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这一切看在陈老伯的眼里,更加的心痛。他的女儿没了,他的女婿又变成了工作狂,没有谁比他更难过的。
但是劝了劝了,一点用也没有,苏标一直都用工作来麻醉自己,让自己不要轻易去回想他跟妻子之间的点点滴滴。但是办不到。
陈老伯甚至缠上他去改娶别人,把他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只要他娶了妻子,以后还娶进陈家。
但是苏标拒绝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妻子阿娟,任何的女人,在他眼里都已经如同空气一样。
1979年。
经过这十来年的动作,现在他已经是大老板,在越国战场上,他遇到了自己的侄女,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心结永远都是不能回苏家这件事情。
他和苏家断了关系,这成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而且,这也是他曾经答应妻子的事情,带她回家,看看苏家。
"哥,我错了,这许多年,我一直都在无时无刻地想着你。"在苏家,他跪在了地上,也磕了下去。
苏枰也在这一刻落下了眼泪。他们兄弟两人,分离了十几年,在这一刻,才能真正的团圆。
"这些年,你受苦了!"苏枰老泪纵横,此时兄弟两人的两鬃都苍白了。
再次上山,去了父母的坟前,他跪在了父母面前,哭得就跟小孩一样。
这十几年的苦,十几年的相思,在这一刻,统统都哭了出来。
阿娟,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回到苏家了,这是你的愿望,同时也是我的愿望,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跟大哥侄子们相认的那一刻,他热泪盈眶,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在天边,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妻子现出的身影,正在朝着他笑。
"阿标……"她似乎就在云顶喊着他。
阿娟,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子,无论将来怎样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我对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