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的不顺利,从帕尔塔一战之后，就全都烟散云散了。 第二天，武霸图弄到一匹马车,让叶蓁蓁与宋巧慧坐了；然后南梁使团就在禁军将军程无疾的保护下,一路南下…… 叶蓁蓁和宋巧慧都被吓得不轻。 两人聚在了一处,这才分别讲述了各自的经历。 ——昨天晚上武霸图放弃了一切辎重，只除了萧佩娘的棺椁之外。 宋巧慧骑着马儿，与使团中不识武艺的文臣们呆在一起，被武霸图等人保护着,且战且退。从入夜一直到打到天快亮，才将追兵尽歼。 后来据程无疾他们的估算，缪石应该是派出了两千人马过来追剿南梁使团。 宇文寿的亲兵焦哥手下的五百人战死了一大半,只剩下百余人；相反还是南梁这边的伤亡较少，折了二十七位将士。 焦哥亲见了南梁军团的勇猛，不得不哀声叹气——有这样勇猛的军团在,难怪前大王安葛西先折了二十万大军、后来又折十万！ 真照这样下去,就算大王宇文寿再抽调十万、或者二十万大军去南征的，恐怕也是送死。 天可怜见,教他在这一战之中,看清了南梁军团的实力……焦哥真没脸说，在这场恶战之中,究竟是他在保护南梁军团呢，还是南梁军团在保护他！ 当天晚上，焦哥就灰溜溜地带着他的残兵离开了。 而焦哥一走,武霸图便命人收拾队伍，又让人将棺椁打开，用武器在棺椁壁上凿开了几个透气孔，依旧先让萧佩娘躺在棺椁里……然后他就策马赶去寻找叶蓁蓁了。 叶蓁蓁听说昨晚一战、居然折了二十七个将士？ 她心疼得不得了。 就是折一个兵，她也舍不得！何况这都已经打完胜仗了，怎么还折了二十七位将士？？？ 宋巧慧的侧重点却不在这儿。 她想倾诉的是——那天夜里，武霸图领着众人杀敌的场面，她是亲历了的。实在是……太血腥太凶残太可怕了！ 宋巧慧被吓破了胆。 只有白天跟叶蓁蓁呆在马车里的时候，她才能安稳歇个觉；其实她是想、最好晚上也能和叶蓁蓁在一块儿。可一到夜里，叶蓁蓁都会被武霸图接了去……宋巧慧就只能一个人又惊又恐地缩在马车里过夜。 武霸图每天晚上都让蓁蓁在外头睡，其实条件也很简陋的。 ——就是找块平坦些的地儿，用几件长兵器搭个三角架、再掸几张毡毯；及地上也再铺一张毡毯……仅此而已。 这样的环境太恶劣。 但好在有了武霸图的陪伴，叶蓁蓁睡在他身上、才不觉得硌得慌；有了他的体温烘烤，也才能睡得香了。 南梁的使团队伍并没有进入帕尔塔城，也没有进入任何一座北寮城池。 只在经过城池的时候，武霸图派出魏振熙与他的伴当，二人进城里去买些饼子、馍之前的干粮回来分食。 一众人忍饥捱饿的走了三天以后，武王擎派了人过来接应，且魏振熙手下的五百松漠勇士也皆尽抵达…… 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叶蓁蓁与宋巧慧终于敢卸下面具、穿回女装；就是卧在棺材中的萧佩娘也被喂下解药，转移到了马车里。 萧佩娘服下解药以后，依旧保持着深度昏谜，从未苏醒过。只她的呼吸，要比之前看似完全静止了、要略大一点儿。叶蓁蓁与宋巧慧只能每天喂萧佩娘喝点儿热水，再用热水将馍给泡得烂烂胀胀的，一点一点地强行喂萧佩娘咽下。 在这过程中—— 因萧佩娘已经被人从棺材里扶了出来，所以就得移一具尸体进去。 又过了两天，队伍在经过一座城池的时候，大伙发现城池前的一座绞尸架上吊着一具已经干枯掉的白骨尸体？ 兵士们过去，将那具干尸取下，先进了空棺椁里。 虽那是一具男尸，但目前也没有换上女尸的条件，先这么着吧，再看看以后还能不能捡到女尸…… 魏振熙带着松漠武士们去城池里买粮去了。 叶蓁蓁却急急地跑去、拉着武霸图的手，把他拖到一旁，用纤细的手指指着远处的那个石阵绞尸架，皱眉问道：“郎君，那个是什么？” 武霸图想了想，实话实说，“那是绞尸架，城里的权贵们养着无数个奴隶，若是哪个奴隶不听话的，就把吊在这儿活活晒死。” 叶蓁蓁咬住了唇儿。 奴隶们是可怜的、凄惨的。 ——但是那天晚上，她在帕尔塔城外的时候，好像就是在那样的石架下蹲了一晚上的。 “郎君，那天晚上我、我在帕尔塔城外的时候，是、是……是在绞尸架下过的夜吗？”叶蓁蓁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个绞尸架上面，也有尸体吗？” 天，她不会跟一具尸体共度了一晚上吧？ “不是！”武霸图毫不犹豫地答道。 叶蓁蓁不相信。 这一路行来，几乎每座城池前都有一个这样的石阵。但直到今天、她才看到这里吊着一具尸体！ 她迟疑道：“可是……” 武霸图打断了她的话，“那一日蓁蓁的栖身之处是间倒塌了一半儿的石屋。” 叶蓁蓁“啊”了一声，有些怀疑。 武霸图笑了笑，道：“那日寻到蓁蓁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呢，那石屋已经塌了一半，上头的横梁也快要掉下来了，幸好我把蓁蓁抱了起来……” 叶蓁蓁面一红。 这时，有人从城里买了吃食回来。 大兵们纷纷从二人身边走过…… 叶蓁蓁连忙踮高了脚尖，想要伸手捂住武霸图的嘴，阻止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武霸图身材魁梧高大，叶蓁蓁穿着软底鞋、视线只能与他腋下位置平齐。再加上她和他之间还有点儿距离，即使她踮起了脚尖，也依旧不能捂住他的嘴。 他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一个大兵跑去前头抢了两个饼子，正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往这回走……结果见了这一幕，惊愣住，咬在嘴里的饼子都掉在了地上。 叶蓁蓁面一红，缩回手、垂下了头。 武霸图朝大兵骂道：“去去去！” 大兵飞快地捡下掉在地上的饼子，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叶蓁蓁咬住了唇儿。 哎，人太多了！ 刚才她那一下子，肯定会被人笑话、说她不够矜持的。 怎么办？！ 叶蓁蓁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将手儿背到身后，随便找了个理由，“郎君，我、我们去看看他们采买了些什么回来吧。”说着，她就想走。 武霸图一把捉住她，掰过她纤细柔软的手，扣在自己的大手里。 她的手被他的手完全包住，暖暖的，挺干燥，舒服极了。 武霸图带着叶蓁蓁，在营地附近慢慢地散步。 在这之前，叶蓁蓁一点儿也不喜欢草原。 原因是，她自打来到北地开始，就一直疲于奔命。且别看草原上牧草丰美，其实极度缺水，而且草原上的男女地位又不对等……叶蓁蓁终日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被拆穿，也怕北寮男子看见她。 但这会子与他漫步在柔软的草地上，感觉又有些不同。 她穿着软底鞋，能感觉到鞋底柔韧软和的草地，夏天的太阳有些毒辣，但是武霸图让她走在他的内侧……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绝大多数刺眼的阳光，让她只感受到温暖和舒服。 柔柔的风儿吹来，不但混着新鲜的青草清香色，而且还将这一望无垠的草原吹得波浪起伏。 这还是叶蓁蓁头一回以这么平静安详的心情欣赏着这草原美景…… 一时间，她看呆了。 武霸图只是带着叶蓁蓁慢慢地走。 他站定，她也站定。 两人安安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良久，叶蓁蓁才舒了口气，说道：“郎君，这里……又和我们京都不一样，你看这天，高得很、像没有边……这地，又宽得边，像是也没有边……” 武霸图笑了笑，看着湛蓝的天、碧绿的草……于天尽头、地穷处融而合一，他也静静地站着，并没有说话。 营地里，宋巧慧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蓁娘！蓁娘……快来！佩娘醒了！” 叶蓁蓁陡然瞪大了眼睛，一笑，嘴边似是绽出一朵花来！ 她冲着武霸图说了声，“郎君，佩娘醒了！”然后拎着裙子就朝营地跑去。 武霸图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妻子这么开心的笑了。 他抱臂、转身，看着她像个孩童一样拎着裙摆在草原上奔跑……他也笑了。 叶蓁蓁急急奔回营地，果然！萧佩娘已经醒了！ 她呼吸微弱得很，人也虚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叶蓁蓁，眼泪止不住的流、却又一直在笑…… 宋巧慧也又哭又笑的，“放心，咱们已经逃出来了，没事儿了！以后咱们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呜呜。” 叶蓁蓁柔声安慰萧佩娘，“你啊，只管好好养着，趁这会子醒了，该吃吃、该喝喝，旁的你什么也别担心，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好就成。” 萧佩娘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代表她同意叶蓁蓁的话…… 叶蓁蓁拿过小碗，碗里盛着先前她和宋巧慧熬出来的一些米汤，然后小小心地喂萧佩娘吃了大半碗的米汤。跟着，她又和宋巧慧一块儿服侍着萧佩娘解了手。 萧佩娘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那一边，武霸图又喊了叶蓁蓁过去用午饭。 二女照顾好睡在马车里的萧佩娘，这才一会儿朝着那边走去。 叶蓁蓁一边走，就一边冲着宋巧慧叹道：“这儿没水，也是麻烦事儿。” 宋巧慧知道，蓁娘是因为方才服侍了萧佩娘解手、却没水净手而发出的感慨，便劝道：“蓁娘将就些罢，五郎他们从城里打了水里，咱们用帕子洇湿水，擦一擦好了。”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武霸图身边。 宋巧慧很清楚，武霸图不待见她的脸。 所以她将块帕子给折成三角巾、给时刻系在脖子上。 只要一看到武霸图与他的侍卫们，她就将脖子上的帕子拉起来、遮住脸。 这样的话，武霸图对她的不耐烦和厌恶就会少一些。 宋巧慧遮住了脸，这才取出一方帕子，先是弯下腰拎起一只水囊，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点子水出来，洇湿了帕子，将湿帕子递给了叶蓁蓁，又劝，“蓁娘将就着用一用。” 叶蓁蓁接过湿帕子，说了声“多谢”，擦了手。 宋巧慧自然而然地从叶蓁蓁那儿拿回了湿帕子，也擦了擦手。 叶蓁蓁一怔，说道：“慧娘，你换一块帕子用罢。” “没事儿，在这草原上、水倒成了稀罕物，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罢！”宋巧慧笑着说道。 叶蓁蓁嗔怪地白了她一眼。 武霸图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松漠武士们去城里采买回来的有烧饼和两只烤全羊，叶蓁蓁与宋巧慧一人拿了个饼子、一块巴掌大的烤羊肉，坐到一旁去吃。 再加上先前为萧佩娘煮的米汤还剩了些，二女就分着吃了。 用过早饭不像早饭、午饭不像午饭的一顿饭，大伙儿稍事休息，然后就收拾东西开始赶路。 ——武霸图规定大伙儿必须一直赶路，只能在天黑以后才能停歇下来。他会安寨扎营在距离某个城池不远处的地方，以方便采买一应吃食与用具。到了第二天早上，大伙儿可以多停留一会儿，好好吃一顿再走。 而叶蓁蓁与宋巧慧就窝在一辆马车里，两人聊了一会儿的天……宋巧慧先捱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她睡着香甜，叶蓁蓁也忍不住迷迷糊糊的睡去。 半途中，队伍停下来歇了一回。 武霸图让人生了个小炭炉，叶蓁蓁与宋巧慧抓紧时间煮了些开水和米汤，喂昏迷中的萧佩娘饮下，也就着剩下的米汤各吃了半个饼子…… 跟着，队伍便又继续前行。 一直到天黑…… 又行至深夜，才终于停了下来。 兵卒们开始安营扎寨，叶蓁蓁也与宋巧慧从马车里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有人在那边生起了炭火，生炉子煮干酷茶砖、又取出早上在城里采买的饼子，一一分食。 颠簸了一整天，叶蓁蓁就是渴得紧，也没什么胃口，连奶茶也不想喝，就喝了两大碗晾温的白开水，又拿了半个饼子装模作样的捏了半天，最后还塞还给武霸图了。 武霸图三口两口吃完了饼子，站起身，朝魏振熙走去。 他与魏振熙说了几句，就回来了，牵住叶蓁蓁的手，带着她朝一旁走去。 叶蓁蓁还以为他会像前几天的晚上那样，给她找块地儿、支个简易帐篷让她睡觉呢！ 结果他领着她走到了战马那儿？ 武霸图先上了马，然后弯下腰，将她抱上了马？？？ “郎君！” 叶蓁蓁连忙问道：“这么晚了，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武霸图一笑，答道：“等到了地儿你就知道了。” 马儿徐行。 武霸图将披风反向披着，将坐在他身前的叶蓁蓁遮了个严严实实。 叶蓁蓁爱极了他这副雄壮伟岸的躯体。 既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又能让她觉得温暖、舒服。 她整个人都被披风遮挡住，什么也看不到。索性闭上眼，将脸儿贴紧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音，享受着他适宜体温的热烘，安心睡去。 不知不觉，马儿停了下来？ 叶蓁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突然愣住。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而且极度温暖，口鼻间还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 嗯，覆盖在她头顶上的披风还没有揭去。 可是—— 她听到了流水潺潺的声音？？？ 天！ 草原上有、有河流？ 叶蓁蓁七手八脚地挣扎着、想要扯去披风…… 头顶传来了属于他的低笑声。 叶蓁蓁动作一滞，咬住了唇儿。 披风被揭开。 她抬头看向他。 朦胧微弱的月光隐约将他坚毅俊美的面庞照映得若隐若现。 他低头看向她，眼神明亮。 叶蓁蓁先是一笑，然后转过头去，惊喜地看向远方。 ——扑面而来的夏夜凉风夹带着清爽的湿润水汽，哗哗的流水声音此刻是如此的美妙动听！ “郎君、郎君！那儿有水！”她指着那处，欣喜地叫嚷了起来。 武霸图笑了笑，抱住她，先把她放下了马儿，然后也翻身下了马。 叶蓁蓁已经拎着裙子朝着水边跑了过去。 只她胆子小，跑到水边就不敢再过去，只是伸出手、指着这片……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么大的河流、或是水潭什么的，高兴得真跺脚。 武霸图哈哈大笑。 他走过来，直接除衫除靴，脱得赤｜条条的，这才慢慢地摸着岸下了水。 这不是什么河流池塘…… 是海子。 季候雨造成的。 但这会子不是雨季，这片海子已经快要干涸了，并不大。 只因为光线黯淡的原故，才会看不出来。 武霸图下水之后，先是仔仔细细地在附近走了一圈儿，发现水并不深，只到他的腰部。 也就是说，就算蓁蓁下了水，也不会淹到她。 “蓁蓁，下来。”他低声唤道。 叶蓁蓁直摇头。 不是她不想。 是她不敢。 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淑女，怎能…… 武霸图道：“下来洗一洗，明天等他们都来了，蓁蓁就不好下水了。蓁蓁真的不想好好洗一洗？” 叶蓁蓁咬住了唇儿。 武霸图开始搓洗起自己的身体，还大呼小叫，“啊！这水真凉！蓁蓁还是莫要下来了……着了凉就不好了。” 叶蓁蓁犹豫了一会儿，除下鞋袜、又卷起了裙子与长裤，踩在浅水滩里濯足。 不得不说，地面上铺着极柔软青草，刮着她柔嫩的足心，痒痒的、又很舒服；浅浅的凉水没过她的脚背，那清爽感觉让她精神振奋！ 腋下处、颈脖下方等容易渍汗的地方变得愈发难受。 呃，真的好想沐浴！ “蓁蓁，下来！”武霸图低声呼唤道。 叶蓁蓁咬着唇儿，看了看四周。 他明白了，含笑说道：“东歌在那边儿守着呢，要是有人来了……它会报信儿的。” 叶蓁蓁又犹豫了一会儿。 他便催促她几句。 最终，她大着胆子，除尽｜衣衫，蹲下了身子，在他的搀扶之下，慢慢淌进了浅海里。 水很凉。 但习惯了以后，又还好。 用清水将身子搓洗干净以后，她渐渐有些喜欢这种……身体可以随着水流飘来荡去的感觉，就是她柔嫩的足底踩在软草上，还是觉得硌得难受，就不停地左脚换右脚…… 武霸图怕她出意外，就一直站在她身边。 见她不停地左脚踩右脚、没一会儿又换过来……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他掐住她的纤腰，抱起她，让她踩在他的脚上。 这么一来，叶蓁蓁倒不觉得足下硌得慌了。 而是—— 一弯弦月斜挂在深邃幽蓝的墨夜之中，薄淡的云彩还时不时将那弯斜月遮去，似乎羞臊得没脸看向草原上的那片海子。 那片被荡出了一圈又一圈旖旎涟漪的清浅海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收尾啦^_^今天只有这一章，小天使们不要再等了。 感谢在2020-04-0622:15:06~2020-04-0715: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nsy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