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底,四川,达州 天还没亮，大雪便悄无声息来临了。 四川下雪吗？ 和外婆成都旅游时，导游自豪地说，本地四季皆春，为全国最适合居住的城市,重庆也和她的家乡南京并称四大火盆。 当然达州和成都、重庆还是有点距离的,可~可雪实在太大了。 巴掌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如杨花如飞羽,飘飘洒洒落到地面,不等融化，第二片就覆盖上来。 站在二层阳台的虞白露接住一片,掌心冰冷冷如同玉雕，半天才化成水。 连下一天一夜，推开大门，积雪堆到腰间，令人有种身在东北的错觉。 提起凛冬将至,大家总是严肃忧愁，隐隐畏惧，虞白露总算明白了。 粮食怎么办？蔬菜种的出吗？腊肉腊鱼有多少？衣裳够不够穿？房屋会不会塌？汽油库存多少？二环以内有暖气,三环四环烧炭，五环只有柴禾了。 车队很难出城，基地之间失去联络，如同一座座被潮水包围的孤岛。 大事由钱志兴和其他高管操心,她能做的就是种药。 提起药场，被积雪覆盖的大棚被压垮不少，工作人员连夜抢修。换成天然草药，除了比较耐寒的品种早就被冻死了，有木系异能者在就坚强多了。 第一场雪还没停，虞白露就住进药场休息区，大米小麦也寸步不离。 虽然哪里也不能去，有丁园园和一群年龄相仿的低阶异能者和后勤闲聊探讨，互相过招练手，再加上混血金猫，时间并不难熬。 随着大雪降临，治疗感冒受寒、伤风咳嗽的药材紧缺，医院的人天天上门催，虞白露忙的昏天黑地，偶尔挤出时间和一大堆战斗植物打交道。 她原以为它们怕冷，大雪降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铁桦树、噬人树、九头藤对严寒毫无反应；猪笼草捕蝇草稍弱，给主干披上稻草就好了；那棵奇大无比的大王花开心的很，张开花瓣接住积雪往嘴巴里倒。 只有茅膏菜禁不住零下摄氏度的严寒，早早蔫了，毫无4阶植物的风采。 12月1日轮休，刚好放晴，虞白露决定提前一天回家放松放松。 车开的很慢，路上还算顺利，积雪被扫到两侧，铲进树坑或堆成雪人。 清洁工裹得像熊，嘴里吐着白气，干得热火朝天，腰间用绳索相连，一头拴在路边树上。 这是....防备野兽偷袭？ 虞白露仰头，天空湛蓝，看不到飞鸟的影子。 回到庭院，门卫把一封信递进车窗，“五天前就来了。” 苏紫薇？虞白露盯着信封，想起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和忠心耿耿的黄狗，叫什么来着，四黄？ 拆开看时，对方非常恭敬地写道，想陪家里长辈上门拜访，以表达感激之情；请虞小姐务必赏脸，如果时间不方便，他们可以再等。 仔细想想，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苏紫薇是第一个被她救下的人，算是缘分吧？何况对方丈夫是位3阶异能者。 于是虞白露把回信留在门卫，写清下次轮休的时间，如果不下雪，欢迎她上门来玩。 像药场一样，院落周围被定期投喂的战斗植物们活得很好，大概是变异的缘故吧。虞白露把手掌放在叶片，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它们和自己重逢的喜悦。 十天之后的轮休，虞白露乘车回到庭院，惊讶地发现，苏紫薇陪着一位老者早就等在传达室，上次见过的宾叔也在，连忙把客人迎进自己的院落。 苏紫薇裹着厚厚的浅蓝羽绒服，没有了上次身处绝境的沉痛，整个人明朗多了；看上去宾叔的伤势痊愈了，大概伤了元气，脸庞没什么血色；最后那名老者沉稳正气，却只有一条胳膊，仔细望去，眉宇间和苏紫薇很像。 虞白露送上热茶，天寒地冻的，又做了一大壶水果茶待客。 苏紫薇接过来放在桌上，给她深深鞠了个躬，诚恳道谢。 老者眼圈红了，哽咽着也要鞠躬：“我就这一个孩子，虞小姐救了我和她妈妈的命。” 原来是苏紫薇父亲。 他年纪大，虞白露连忙扶住，摇着手说：“我是路过而已，再说，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还有刘首领他们。” 老者苏援朝执意行礼，直起身来：“紫薇都和我说了，若不是虞小姐刘首领帮忙，其他九个人也回不来。两位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报答不了。虞小姐，今天我们过来，一个是当面道谢，还得跟您打包票：我们都是粗人，不说虚的，按说虞小姐不缺人手，可一码归一码，以后有什么杂事小事，虞小姐交代一声，别的不敢说，跑跑腿还是行的。” 感激是一方面，他们也想结交自己吧？虞白露猜得到，刘霄寒临走也提过。 毕竟进入这个世界不久，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差异在虞白露心里并不大，三个月前她还是通过层层面试才进入互联网公司的新员工，对资深前辈、主管总监BOSS总是笑脸相迎。 “您太客气了。”多一个朋友没什么不好，她由衷地说，“我也很佩服苏紫薇，枪法好胆量大，能和黑狼周旋那么久，换成我早就不行了，我还想和她学两招呢。” 苏紫薇非常惊讶，见这位高阶异能者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默默低下头。 苏援朝也没想到虞白露这么平易近人，后面的话便卡壳了，宾叔在旁边干咳：“来的仓促，这个这个，也没来得及准备，虞小姐别见笑....” 礼物是虞白露想象不到的： 卡地亚，满满一大包，贴着川达基地的安检证（消毒证）： 白金、黄金、玫瑰金款猎豹手镯；祖母绿、蓝宝石和红宝石款猎豹腕表；十多款创意宝石腕表，表盘或白金凤凰，或鱼戏莲叶，或彩蝶翻飞，或奔驰猎豹，或由各色宝石组成表链，映着灯光熠熠生辉；最下方木盒沉甸甸，盛着满满的宝石、钻石和珍贵首饰，还有一对镶满彩宝和贝壳的首饰盒，远望珠光宝气，只能在展览和拍卖会见到。 “这，这是给我的？”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往在柜台观赏的品牌像大白菜一样摆在面前，讷讷说：“怎么好意思？” 苏援朝却大喜过望。 登门之前，十多个人在苏紫薇家中商量几天，也没拿定主意送虞白露什么礼物。 高阶植物和晶石？他们拿不出来；药材？人家自己能种；武器弹药？人家使用的只会比苏家更先进。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筹莫展。 还是苏紫薇建议，虞小姐年轻漂亮，干脆另辟蹊径，从奢侈品入手。 苏家是挣外快的，频频进入大小城市，除了资源，偶尔也会捎回珠宝首饰之类。 这次送来的礼物是苏紫薇潜进西安时发现的，当时卡地亚正做国际巡展，配合十三朝古都主题，不光当季新品，还有七、八款具有历史意义的古董珍品，放在和平年代算是价值连城了。 话说回来，换个角度，奢侈品不能吃不能喝，在幸存者手里一文不值也是真的，只有高阶异能者和基地高层才有闲暇有能力收藏。 4阶钱志兴的老婆就酷爱香奈儿，不少队伍都特意搜寻，送去讨她的欢心。 想不到虞小姐也感兴趣。 苏援朝脑子转的飞快：“虞小姐什么都不缺，我们这些实在拿不出手，不敢说礼物，平时拿着玩吧。” 杜娟送给她的爱马仕包包是特意从黑水城商铺买的，听说老板有路子，能从城外运回东西，需要什么可以订货，看来苏家也是。 虞白露好奇地问，“是从达州带出来的吗？” 苏紫薇摇摇头，“西安，去年潜进去的。”又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把它们带出来，我少背一桶汽油，回来被我爸爸说了。” 虞白露安慰：“换成我的话，恐怕就不是一桶汽油，起码三桶才行。” 三人都笑了，礼物送出手，也放松不少。 苏援朝打定主意：“以后我们进城，遇到合适的东西就给虞小姐带回来。” “可别，你们办正经事，别耽搁了。”虞白露吓了一跳，连忙拒绝，又好奇地说：“苏大叔，您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吧。我从东边来，以前闷在城里，只知道种药，现在初来乍到，也没工夫干别的，基地外头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要盘他们的底了！ 苏援朝不怕虞白露嫌自己能力低，没价值，就怕人家连这个心思都没有，立刻抖擞精神，声音微微发颤：“好好。” 原来苏援朝是地地道道的达州人，老刑警，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命保住了，胳膊少了一条，只能提前退休。 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子承父业，警校毕业，分配到公安局；舍不得女孩吃苦，苏紫薇便按部就班考上大学。 2012年灾难爆发，苏家一家四口幸运地逃离达州，进入人数最多的幸存者队伍。第二年，川达基地在异能者和军队的带领下修建起来。 安身之所有了，日子却过得艰苦，顶多算饿不死：川达基地几十万人口，工作岗位有限，原则上每户安排一到两个岗位。 苏援朝夫妻年纪大了，只能领最低福利，儿子担任守卫，苏紫薇从小耳濡目染，拳脚不错，却只能种菜，或者养养鸡鸭。 奇怪，苏紫薇老公不是3阶异能者么？虞白露迷惑。 苏援朝继续讲下去：“日子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索性另打主意。13年出了政策，自行带回晶石、汽油、弹药和其他物资的，城里按统一收购，我们就动了心思。” 这是应该的，换成自己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虞白露想。 于是苏援朝、宾叔和以前同事聚集起来，又找了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凑成一百多人，凑钱买车买武器，离开基地去外面讨生活，俗称“挣外快的”。 他虽然废了，儿子却很争气，成为三队队长，几年来从周边城市乡镇带回不少物资，家里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儿子潜入巴中的时候，遇到大群变异老鼠，队伍全军覆没。 苏援朝悲痛欲绝，妻子病倒，儿媳改嫁，留下两个满地乱跑的孙子。苏紫薇勇敢地站出来，顶替兄长的位置，也成了“挣外快的”。 说到此处，苏援朝忍不住哽咽。 原来是这样，虞白露望着神色平静的苏紫薇，有点敬佩，从专业角度发问：“对了，现在的话，达州市里的瘟疫怎么样了？其他城市呢？” 答话的是苏紫薇。“比去年稍好些，遍地老鼠蟑螂，还有蜘蛛。我们每次带上一个月的败毒散和清热散，加上消毒液，勤洗澡勤换衣，再长就不敢待了。” 败毒散出自《神农百草》，由羌活、独活、前胡、柴胡、人参、白茯苓等制成，对瘟疫有奇效，清热散含有金银花、穿心莲和连翘，能驱逐人体毒火，虞白露是知道的。 就算有药顶着，不会当场倒下，身体不是铁打的，潜入城市多了会有后遗症吧？她不赞成地摇摇头，又想起件事：“对了，上次你说过尸语者，怎么样了？” 苏援朝满脸怒气，宾叔也是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赶上过冬，没法出基地，等明年开春再找姓林的算账。” 虞白露想了想，“他们基地在哪？能认账么？” “不好说。”苏援朝也没把握，“我们和姓林的合作两年，对方很讲信誉，按说不至于吞我们的东西。我和宾子商量，可能他和紫薇回去晚了，姓林的以为被丧尸吞了，东西成了没主的，顺手带走了。等明年开春，先见一面再说，还回来皆大欢喜，否则，哼哼，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话虽这么说，显然没那么简单，虞白露多问几句，苏援朝便和盘托出： 四川东北方向，除了川达基地，最强的幸存者势力要数“尸语者”了。他们多达数千人，首领林鹏飞是一位3阶雷系异能者，亦是心理医生，擅长扮成僵尸，带领手下穿行于各大城市，像蚂蚁搬家，一点点把汽油、黄金、弹药和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带到安全区域。 尸语者散居在城市周围，遇到想进城的幸存者比如苏援朝团队就提出合作，平分带出来的东西；遇到不同意的队伍，他们也不勉强，可这些队伍或多或少会出点意外，其他地方还好，在丧尸遍布的城市出岔子就是死路一条。 久而久之，给尸语者交保护费便成了大大小小潜入城市“挣外快”队伍的惯例。 虞白露最关心药材：“他们也有专人制药？” 答案是肯定的： 尸语者内部拥有1、2阶木系异能者，平时也和各大基地用资源交换药物、食物，加上人少灵活，转移方便，又能自给自足，活的很是潇洒。 怪不得，原来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组织，虞白露问起交换物资的情况。 据苏援朝说，川达基地类似的队伍有数十只，大些的队伍由低阶异能者带队，深入野外寻找晶石和珍稀动、植物和其他物资，卖给异能者获利；他们规模较小，火力不够，就和尸语者打交道，潜入城里搜寻有价值的东西，一样能挣钱。 对于以上队伍带回的物资，川达基地按统一价格收购，如果不愿出售，就按较低比例征收入城管理费，其他并不干涉。 这几个月，虞白露只和异能者打交道，普通幸存者的生活很少接触，听得津津有味。 “先把丧尸杀死，拖回安全地带，把它的血液内脏取出来浇到身上。”苏紫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顺手指指自己：“这样丧尸就发现不了了。然后我们排成队，贴着墙，顺着道路慢慢走进城市....” 浇，浇到身上？虞白露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么血腥的么？简直像恐怖片。 苏紫薇目光平静，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路上看到有用的画个记号，约定一个时间，派一部分人在远处弄出响动，把丧尸引过去，其余人趁机带着东西撤退。” 说得简单，做起来比登天还难，虞白露想，她恐怕是不行的。 “重点是医院、公安局和银行，电子产品也有人要，还有比较偏的东西，比如有人下订单要某种度数的镜片，或者特制的轮椅。”苏紫薇有条不紊地说，“我们都接下，能带出来就带出来，不行就算了。” 虞白露叹息，又奇怪地问：“医院？药不是都废了么？” 苏紫薇却说：“大部分药被污染，市中心医院的药品保存得好，个别没过保质期，还能凑合用。有人专门回收，分解卖钱。” 至于有没有效果，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吧？虞白露默然。 苏紫薇和宾叔见她感兴趣，连讲几个在西安和巴中经历的惊险事迹，不知不觉很晚了。 苏援朝父女连忙告辞，虞白露有点不好意思，留客人吃饭又来不及了，只好送他们到门口。 临行苏紫薇留下一张手绘名片，“我家在四环边开了家小店，周末我在，有空可以来玩。” 虞白露自然应了。 回到院里，全程看在眼里的大米小麦笑的不行，堂堂一个高阶异能者，居然被丝毫没有用处的东西轻易讨好？ 虞白露只好强调，人家的心意好不好？ 虽然珠宝有价无市，虞白露还是很开心，坐拥珠光宝气的大牌度过一夜，第二天挑了一些去找杜娟。 后者正打扫厨房，系着围裙忙得满头大汗，见到她喊：“我好渴，我要吃火龙果！” 陆程却不在。 川达基地的饮水管道是自建的，从附近的地下河流引水过来，平时雨水也是重要水源。入冬连降大雪，管道被冻裂了，水电部门组织人抢修，不少四环五环幸存者只能把积雪烧开解渴。 身为水系异能者的陆程在一线抢工，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几分钟后，杜娟大口啃着红心火龙果，虞白露斯斯文文吃熟透了的车厘子，把礼物递过来。 杜娟眼前一亮，拎起一只猎豹宝石腕表戴在手上，美滋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是限量款，以前卖几十万。哼，你去淘好东西，也不叫上我。” 川达基地的店铺大多位于三环，类似黑水城的平安大道，高中低档都有，不乏出售奢侈品的。 虞白露戳戳她肩膀，“我连轴转十天才休息一天，哪有空逛街？苏紫薇来找我了。” 听了苏氏父女的故事，杜娟长长叹气，笑容慢慢消失，目光也失落下来。 “他们想和你套近乎。”她翻来覆去打量腕表上的白金猎豹，祖母绿眼睛闪闪发亮。“能混出头的队伍，哪个没有靠山？这里还好，离开基地，谁认识他们是谁？就算运气好，弄到点资源，说不定被别人黑吃黑，弄不好命都搭上。” 虞白露黯然：“谁说不是呢。娟，昨晚我还想，如果我没有这个~” 她指指额头莲台印记，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什么也不会，别说种药，连洗衣服种菜都得排队....你怎么啦？” 面前好友有点发蔫，不敢看她的眼睛，喃喃说：“露露，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茫然，“说呗？” 杜娟耷拉着脑袋：“上次你来我姨婆家，邻居看见了，我姨婆也吹牛来着。现在有人请我家帮忙，争取小区管事的岗位。” 虞白露有点诧异，为难地说：“行是行，可我不认识什么管事的啊？” 杜娟连忙说：“不用不用，下月你来我姨婆家一趟就好，顺便吃个饭，负责人会来的。” 自己举手之劳，别人却要跑断腿，虞白露爽快地应了。 “下次休息，我想逛逛街，顺路去苏家店铺看看。”她从两人高的树上摘下一大把车厘子去洗，从厨房探出头：“你去不去？” 杜娟高兴的很，蹦蹦跳跳过去：“去啊去啊，你来接我，我们去城里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老虎，战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