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段云笙握着寒玉剑,勉力撑住自己几欲倒下的身子,咬住牙关,举起一手捏诀,“既然这一刀杀不了你,那就再杀一次!”
随着段云笙的仙诀,殷九玄身上的冰刺便如活了一般,开始疯狂的长大分叉。
于此同时,早已不堪重负的她,七窍开始流出鲜血。但她却依旧没有停下,一直到那些冰刺长成一座十几人高的尖刺横立的小冰山,她才终是支撑不住,连握紧剑柄的力气都未留半点,随着寒玉剑一同跌倒在地。
鸣焱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不由感慨:这小仙子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得下手啊。
在这种情况下强施仙法,施法者五脏六腑便会被仙妖两股相克的气息挤压,甚至碾碎,其痛苦堪比被巨石压碎全身器官骨骼。如此相较起来,她对这一路上被她一剑斩杀的那些妖,倒算是心慈手软了。
只可惜这小仙道行相较殷九玄还是太浅了些,殷九玄这种老不死的东西,哪是这么容易杀的?
果不其然,那冰山一阵喀喀作响,冰刺断裂滚落,山体也开始出现裂痕。
段云笙见此,心知今日自己是逃不过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殷九玄被镇压了近万年,修为竟未损反增……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甘如此束手就擒,既然逃不过,不如……
眼看段云笙这边似要燃烧仙元与殷九玄同归于尽,鸣焱转动了一下脖颈,感到被殷九玄打乱的气息终于顺畅了一些之后,趁着那冰山仍桎梏着殷九玄的行动之时,化出原型飞身上前,带走了段云笙。
“鸣蛇?”冰山之下的人,望着那急急逃离的只剩三翼的鸣蛇蛇尾卷着的人,带着笑意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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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救我?”
段云笙被鸣焱带至一洞府之中,随意安放在一张石床之上。而他自个则在一旁堆满杂物的小石桌上捞了个酒壶,往旁边的紫藤椅上一靠,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你放心,殷九玄那老东西虽然厉害,但也找不到这儿的。”
“答非所问。”段云笙用手强自撑起身子,盘膝而坐,直视鸣焱,“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大家都和那老东西有仇,不妨交个朋友?”鸣焱直起身子,故作潇洒地抹了一把他火红的头发,化出一个酒杯丢向她。
段云笙接住酒杯,看了一眼杯中清酒,并没有喝,只是望着眼前这一团火红的妖怪,冷声道:“你和殷九玄有仇是你的事,我不和妖做朋友。”
说着,她就将酒杯丢了回去。
鸣焱一把抓住酒杯,往身后随意一丢,大笑道:“有意思,原来那老东西好这一口啊。说说,你和殷九玄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何对你如此不一般?”
“与你无关。”段云笙冷冷答道,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寒玉剑的剑柄。
鸣焱睨了一眼她手上的动作,挑挑眉,语调中透着一丝威胁:“小仙子,以你眼下的仙力,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段云笙闻言却突然笑了,她本清艳若天脊峰上的凌霜花,这一笑却若凌霜消融,世间姹紫嫣红俱绽于她眉宇之间。
鸣焱微微愣怔,未几,便闻她清泉一般开了口:“我身上有殷九玄的妖力,你这里再是隐蔽,我若放出妖力,你觉得殷九玄找到此处,需要多久?”
鸣焱稍一迟疑,转瞬哈哈大笑:“有意思,你这小仙确实有意思。不过小仙子,你也要明白,你既身在我的老巢之中,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
话音未落,段云笙便感到自己身上涌起一阵难以抵抗的舒倦暖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试图调动仙力抵抗,却发现身上的仙气与妖气都像是被这股暖意所安抚了,松松散散地在她的周天有规律地运行着,全然不受她的控制。
“小仙子莫急,就是在这洞府之中点了些暮莲香。”鸣焱往前倾了倾身子,用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道,“解药在酒里,可惜你不喝。”
“你……”段云笙晃了晃头,依旧抵不住那股睡意,总是倒了下去。
这暮莲花开于极西之地落日崖,其香是三界之中疗伤的圣药,只是有个小小的副作用:会让人陷入沉睡。
当然只要在此前喝下暮莲花根的汁液便可避免。
鸣焱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段云笙肯喝他的酒,那他们就是朋友,既是朋友,她自然就该告诉他,他感兴趣的事。如若她不喝,那他就自己想办法弄清楚一切。
反正他就是很想知道殷九玄那老家伙为什么会对这小仙如此不同?
他满意地看着陷入沉思的段云笙,指尖化出一点红光,轻弹入段云笙的眉间,他面前的半空中便幻化出了一面玄光镜。
镜中有一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与段云笙有着别无二致的美丽容颜,但却有着一双完全不同的不知忧愁的眼睛。
她坐在紫藤架的秋千上,目光柔中带着光,笑容温软得像是一朵未经风雨的花。
她是家中幼女,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十四年来,除了偶尔随母亲去别家做客,她几乎从未走出过家中后院这一方天地。后来她的家人为她订了亲,对方是世伯家的小公子。
虽说两家是世交,但她却也未见过那位小公子的模样,只是听家人说,那小公子长得金圭玉质风度翩翩,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而且世伯家中家风严谨,不可随意纳妾,这是一门万里挑一的好姻缘。
听家人这般说,她也便心满意足了,更何况她还听说世伯家祖籍江南,她只在书上看过江南烟雨,想着将来嫁了人,或许也能在三四月间,与夫婿在烟雨中的江南共坐一方小舟,看看那花红柳绿,烟雨朦胧的江南景色……
可她却遇见了他。
那日,她随兄嫂去清凉寺拜佛,寺中早已屏退了旁人,兄长准她带着丫鬟四处走走。
就是这一走,她莫名地与丫鬟走散,又莫名地迷了路,转来转去却怎么也走不出那一方小小的花园。
就在她急得直掉眼泪是,他却在树上笑看着她。
他说他是妖,问她怕吗?
她捏着手帕,挂着一脸泪珠,摇了摇委屈的小脸。
他大笑,一挥手便带她走出了迷境。
他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世界。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她飞到山顶看星星;会在她出门与贵女们聚会时,仗着别人看不见他,在她与她们说话的时候,亲她的脸颊;也会在她被师傅逼着学习女子规条时,在她的手心放一朵初开的花……
他说,他们前世便是一对。
这样的话,听着就叫她心动。
她还哪里能记得什么江南,什么未见过面的未婚夫婿?
那是她才十几岁,遇到他之前的世界只有后院的一方天地,便以为那就是女子该过的一生。可遇到他之后,她的整个世界便都成了他。
她喜欢他们之间的前世今生,更喜欢认识他之后,见识到的整个世界。
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那样宽阔的星海,没有听过夜风在山间的呼啸,更不知原来除了后院的琐碎之外,这世上还有那样宽广的风景。
所以,即便他是妖,她也要与他在一起,因为只有与他在一起时,她才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没有三从四德,没有女戒女训,没有时时被提醒女子应当如何的训诫。与他在一起时,她可以不用顾忌女子的矜持,拥抱他,大声地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为了嫁给他,她拿着匕首指着自己的脖子,逼着父母退掉了前面的亲事。
十七岁生辰那日,她如愿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