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之前,雷东宝应老徐邀请,去北京见面。他带了队长和老书记一起去,三个人住一起,他去见老徐,其他两个去玩。老徐依然关心小雷家,不过如今是因为雷东宝而关心小雷家。老徐跟雷东宝讲了很多最新出台的文件精神,告诉国家现在看到社队办企业的重要性,放开对社队办企业的资金约束,以后社队办企业的路子将越走越宽,老徐要雷东宝抓住机遇,千万不要落在别人后面。老徐还拿出他收集的全国先进农村模范事迹向雷东宝一一介绍分析,跟雷东宝商量小雷家什么可以做,什么能有前途,还有农民的好日子能好到什么程度。最后,两人确定两项目标,一项是养猪,一项是发展猪饲料。老徐让雷东宝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小雷家有钱了,所以养猪场必须有高起点,必须谋定后动。他给雷东宝订立一项计划,什么先做,什么晚做,什么事情要找谁,什么事情得重点解决。
雷东宝整整跟老徐说了两天话,他是个直性子,他照直了就问老徐怎么知道这些步骤,老徐说,用脑袋想就行。雷东宝老老实实说,他就是想不出来。老徐就是喜欢雷东宝的这直爽劲,当然不会取笑。老徐又劝雷东宝一定要与陈平原搞好关系,说一个大队集体的发展,离不开地方官的政策支持,如今陈平原需要政绩,小雷家需要政策,陈平原已经退后一步,小雷家何必僵持着不肯后退?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小雷家坚持走发展经济保持先进之路,而且走得出色,陈平原这个人,说难听点,就是让他叫雷东宝大哥都肯。
雷东宝说他实在不愿见陈平原这个没义气的,老徐教育他就拿陈平原当砖厂电线厂之类送钱上门来的顾客,顾客送钱上门,陈平原送政策上门,拉拢了陈平原有好处没坏处,做人要想得圆滑一点。雷东宝听了只能答应,说既然老徐苦苦相劝,他就认了,反正听老徐的没错。老徐听见“苦苦相劝”,笑了,跟雷东宝说话,就是这么好玩。
但雷东宝是个性格强硬的人,才不会单方面被老徐关照,而不关照老徐。老徐是官又怎么样,是京官又能怎么样,该说的话,他一点不会不敢说不好意思说。只是老徐这人的主导本事太强,原先一直抓着他小雷家的事展开话题,害他老是被牵着走,两天说下来,他终于找到机会说他想说的事,他一点不会放弃机会。
“老徐,你这人,脑筋好,见识高,是我见过人里面最高明的。可你这样的人缩在北京不做事,不太可惜了吗?”
老徐笑笑:“人各有志,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雷东宝不以为然:“喜欢个屁,别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你明明一直关心着国家大事,脑筋也一刻都不闲着,连小雷家的大小事都帮着考虑,索性站出来好好做事多好,别一边费劲想一边闲着不干事,整一个闷骚。”
雷东宝说话本来就嗓门儿极大,即使好好说话也是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徐家老小都被烦得吓得没人进客厅。雷东宝这一为老徐着急,更是霹雳似的惊天动地,惊得老徐父母都侧耳倾听,希望儿子的这个糙朋友能劝岀点花头来。
老徐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心情依然很差,做事不能专心。而且想到好好做事的话又得占去大量时间精力,不能像现在可以按时上下班接送孩子。我已经负亡妻太多,不能再负儿子,等儿子再大一点可以自己上学放学自己生活了再说。”
雷东宝一听就说:“这话才是你心里的真话。我早知道你肯定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没新调子。但别人没法劝你,就我最有资格不拿你这话当回事,你再惨,有我惨吗?我儿子老婆一起去,想出力养儿子都没门,我当时就不想活了。但我没法不活,我还得好好活着,我得帮老婆照顾岳父岳母,还得照顾老娘,让他们吃好穿好住好,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婆。岳父母老娘他们,吃好也是一顿,吃孬也是一顿,活是活得下去的,可做男人的总得有点担当,能有多少本事让老的过好一点就过好一点,别让岳父母把女儿交给我了,我没养好不说,还没良心地不管岳父母的死活,做男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吧,你好好一个聪明人,肯定比我能想得明白。不管怎么样,打起精神都得好好活下去。再说,我还得为老婆儿子报仇。”
老徐这人很聪明,很有能力,虽然待人平易近人,接触他的人都觉得如沐春风,可骨子里极骄,亲朋好友跟他说话都很委婉,再加亲朋好友也大多是文化人,劝说的时候道理很足,可语气婉转,像今天雷东宝这样又是没担当又是没良心的指责还是第一次。但因为知道雷东宝是个糙人,老徐不会拂袖而去,反而被雷东宝的话敲醒,对啊,已经因他毁了人家女儿,以后他得担起照顾好岳父母下辈子的重任。雷东宝说的是吃好穿好住好,这些对于岳父母来说都不是问题,可他得让二老快乐,像有女儿时候那样的快乐。老徐正色向雷东宝道:“对,你说的虽然朴素,可句句在理。我保证接受你的批评。”
雷东宝对老徐一向是相信得很,一点都没问问这保证是真话还是假话,为什么别的都那么聪明的人都没劝下老徐,怎么他几句话就解决问题了呢,他相信那是因为他有道理,他也是死了妻子,跟老徐一样心情,所以正好能劝到点上。听老徐说会改,他由衷地替老徐高兴,也异常地洋洋得意,口无遮拦地道:“以前都是我听你的,还以为你水平好不会听我这没种文化人的话,早知道早在电话里说,省得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老徐听了哭笑不得,老徐父母也是在别处偷笑,一下觉得这个糙人可爱了起来,也明白儿子为什么拿这么个糙人当朋友接待了。但老徐没忘记刚才雷东宝话里的另一个主题,“你刚才说什么,说要为你老婆孩子报仇?你别做蠢事,没见最近严打抓进去一大批人吗?”
雷东宝道:“知道,我小舅子年前还特意寄信给我,要我最近小心着点,说正严打,不许再到处闹事打架,万一抓进去一判就去新疆劳改。他气我,可还是关心我的,你看,我们还是一家人。我哪还会犯傻,我以后也蔫坏,让市里县里抓不着把柄。我回信告诉我小舅子,要他学你,看来他学得成。”
老徐听了不由得一笑,他对宋运辉没太多好感,也就是因为雷东宝才多关心一些,宋运辉能干,可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本来就是宋运辉这种人的前辈佼佼者,并不非常稀罕,而且宋运辉这等性格的人他见得多,并不喜欢。所以老徐就不再多问,只抓住“报复”要问个彻底:“小宋是聪明人,他有自己的路。你说到报复,我很为你担心,你这性格跟霹雳火一样,有几个人能担得起你的报复?你报复成功,你自己又会不会受到伤害?你把你的计划跟我说说,说实话,不要瞒我。”
雷东宝笑道:“我瞒你干吗啊,瞒得过你吗?我还等着你给我岀主意呢。但我有话说前头,这事,我非做不可,你不能拦我,你只能给我建议。”
“你说,我先听了再说。”
雷东宝一拍桌子,道:“一句话,很简单,我要恶心死市电线电缆厂。”没想到老徐家的桌子死硬,雷东宝这一掌没排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却把自己手掌震得死疼。他看看自己手掌,嘀咕一声,才又继续,“现在我的电线厂不是起来了吗?总有一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就这样。”
“你想压倒市电线电缆厂?有没有想过他们被你压倒的话,他们一厂老老少少怎么过活?你那不是害人了吗?东宝,你别做得过火,尤其是不能害无辜的人。再说,你这时候更应该是投入精力大干快上,你如果把精力放一半到整人上,你还怎么发展你们小雷家?别到时候人给你整了,你自己也垮了,两败俱伤。”
“老徐,你别婆婆妈妈,我不杀人不放火不犯法,他们有本事就跟我对着干,可我这辈子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们。”
“你不能绑架小雷家集体为你自己复仇。东宝,你作为一队之长,不能只顾自己私欲。”
“小雷家集体是怎么来的?就是被我绑架着发展起来的。我也要吃饭,我不会搞垮小雷家,我绑着小雷家,小雷家只有好没有坏。我绑架着小雷家,顺手把市电线厂喀嚓了,你怎么能说我只顾私欲?这事儿你别劝我,我就这事不听你。”
徐书记一时有点不能定论,能人与集体之间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分清主次。小雷家如果没有雷东宝这样一个能人,小雷家还哪里会有今天的美好光景,虽然也会发展,可不会发展得那么好。可既然要能人做事,如果像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你集体总得满足一些能人个人的私欲,让能人绑架一下集体。可是,如果如现在小雷家一样,集体如果完全维系于能人一手,能人究竟会不会把集体牵入歧途?这是一个很值得关注的问题。老徐看到,小雷家能人当家问题,或许也是目前农村改革中出现的一个普遍现象。
雷东宝见老徐不答话,却用异常严肃深沉的眼睛看着他深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对于这样的老徐,他有点心虚。他想,他是绝不会断绝报仇的念头的,老徐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说,免得老徐劝他,他不接受,两下里火气爆起来伤了和气,他还是吞下这个话题,转说别的。“老徐,我们不说这个,市电线厂不是县砖瓦厂,没那么容易被我发落。我问你,我小舅子在他厂里做得好不好?我怎么听说他做得不是很高兴?”
老徐也不是个不懂圆滑的人,再说他见过雷东宝的妻子,知道这对夫妻感情的特殊,换作是他,他妻子的死如果与谁有关的话,他也会记在心里耿耿于怀,这种事,还真难劝说雷东宝。他也跟着转了话题,不过觉得雷东宝已经比过去滑头了一点。“小宋还年轻,做事太讲个人原则,不懂迂回,最近有些麻烦,但应该不是最大问题。”
雷东宝问:“讲原则不好吗?讲原则才好,做人要是跟陈平原那么奸猾,还算什么人。你不也是个讲原则的人吗?跟你这样的人交往就是让人放心。”
老徐不由笑笑,心说只有雷东宝才会说跟他这样的人交往让人放心,“你这急性子,听话怎么只听半边,我讲的还有个‘迂回’。回去传话给你小宋,叫他做人迂回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东宝,你既然说我有原则,不会蒙你,我也不跟你迂回,跟你直说。你看,以前运动时候,大家你今天斗我,我明天斗你,大好时间精力都花在鸡飞狗跳上,那时候大家的生活怎么样?有饭吃吗?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这说明斗来斗去是一件很消耗自身精力和财力的事情。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们小雷家整一个大队的经济实力都还不能跟一家市电线厂比,我担心你消耗不起这个精力财力,电线厂有国家撑着,你们只有一个小小社队办集体,你们谁硬得过谁。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东宝,你当务之急,是发展小雷家自身实力,继续带着大伙儿奔四化,报仇的事,等你有了实力再说。”
雷东宝听了,考虑好久才道:“我知道你最好我过两年就忘了报仇的事,那不可能。但你说得有理,我现在不是市电线厂对手,我的电线厂还只有他们一台不要的机器,斗不过他们。我听你一半,我回去继续绑着小雷家奔四化,先把报仇的事搁一边。你别笑,让我说中心事了吧?我知道你关心我,绕半天圈子想让我放手,放心,我能应付,都不是大事。我小舅子真没事?现在他姐没了,我得照顾好他,否则对不起他姐。他太文气,会让人欺负。”
老徐听了又笑,雷东宝果然有赤子之心。“你放心你那个小舅子,他现在还年轻不懂迂回,等他老练一点,成就不下于你。你现在别太护着他,让他自己去闯去认识世界。他有的是本事。”
雷东宝还是有点不放心:“我早知道他有本事,可他们家现在只有他一个了,他姐在的时候又最在意他。不行,老徐,我跟你开个后门,你什么时候碰到他们领导帮我提提,别让他吃苦头。我电话里跟我小舅子说,要他尽管由着性子来,别憋一肚子气,闹得再不好也没事,干脆回家到小雷家做事,我还愁找不到小舅子那样有本事的人帮忙。可他还不要来。”
老徐听了感慨,“还真是的,国营工厂里人才多,可没好好用,农村需要人,却没人愿意去。辛辛苦苦考上大学脱了农业户口,谁还愿意回去再做回农业户口?东宝,你别拿你小舅子当三岁小儿,大小伙子得有点摔打才能成材。对你那个小舅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雷东宝这次北京一行之后,眼界开阔许多,比去蛇口取经一趟还有用,因为老徐说的更有针对。回家就去找乡长商量办养猪场的事,没想到被乡长否决,乡长说正要通知全乡将土地承包期限延长到十五年,不许乱想什么项目占用农村耕地。雷东宝说以前不是没事吗,乡长说不行,年底才发的文件,现在不许了。听说有文件,雷东宝才没办法,放过乡长,总不能让乡长违法乱纪吧。
可老徐给的项目雷东宝认定肯定是好的,说啥也不肯放弃,再说老徐说得好,养猪场正好让小雷家的女人也有地方去。这是因为去年天刚冷下来时候,忽然小雷家兔瘟肆虐,不明不白死掉好多兔子,兔子一个劲拉稀,拉着拉着就倒下了,那些原本指望养兔挣钱的女人哭天喊地的,再说到养兔就心有余悸了。他这个做支书的总得给那些不敢养兔的女人找点活路,省得她们每天只知道晒太阳嚼舌根子。但是,没有地怎么办呢?
雷东宝背着手将小雷家走了好几遍也找不出一块地来开猪场。而春节则是热热闹闹地来临了。
因为电线厂的效益不错,小雷家人的年货多得令人眼红,有些家庭三代同堂,领年货时候索性拉着板车去,一拉就是一车。肉多得吃不完,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以前从来不见的香肠酱肉风鸡等货色,老少媳妇们互相取经怎样做那些稀罕物儿。雷东宝自然拿自行车驮了年货送去岳父母家。
天下过一场雪,地上斑驳的黑白。骑车经过一个个村庄,到处充溢着浓浓的年味,空气中一会儿是杀猪宰羊的腥味,一会儿是小孩偷放鞭炮的火药味。这场景是如此的熟悉,令雷东宝想起几年前也是差不多的时候,他竟敢拎着一付猪肝一对儿猪蹄就往宋家跑,硬是把这么好的妻子拐到手,那时候如果去的是别的姑娘家,人家还不把这么小礼物扔岀大门。只有萍萍才会对他那么好,留他吃饭不说,还怕他客气吃不饱,偷偷给他盛来结结实实的饭。
雷东宝想起萍萍就难受,想起来就出神,一不小心就摔进旁边农渠里,幸好冬天没水,只沾了一身泥。他忙跳出来掸干净继续走。摔了之后自行车一路哐啷哐啷,可他查来查去查不出花头,只好勉强骑着继续走。
到了宋家,见二老坐在门口,戴着老花镜拔鸡毛。旁边是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木盆,显然是刚开水褪毛用的。雷东宝招呼了,将年货放下,不要二老起身,自己去屋里搬凳子出来。
宋母也忍不住想到雷东宝第一次上门的情形了,心中一酸,可想到这是大过年的,忙找话打岔,“东宝,叫你别拿那么多你还拿来那么多,你得给你自己留点啊,以后人来就行,别拎东西。中午这儿吃饭,我们吃鸡肉。”
“好。年货家里还多,一家一半。爸妈,煤饼要不要买了?米呢?水缸水满着吗?”这是雷东宝每次来必问一下的几件事。
宋季山忙道:“小辉休探亲假提前回来过年,这些他都做了。东宝你那么忙,还那么想着我们,真过意不去。”
“这什么话,不想你们想谁。”雷东宝说着站起身,“小辉呢?去哪儿了?”
“还睡着呢,每天起床都那么晚,他在厂里累得很。”
“我找他去。”雷东宝熟门熟路就进去找宋运辉,门都没敲,直接进门,一掌拍下去,道:“起来,都几点了?”
宋运辉早听见雷东宝来,早料到他会闯进来,睁眼瞪上一眼,懒懒地道:“非请勿入,知道吗?”
“又不是大姑娘闺房,稀罕个啥。我刚北京见了老徐回来,老徐说你太年轻太讲原则,做事不会滑头,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两个字,‘迂回’。我跟老徐说讲原则是好事,讲原则的人多好,人家不待见就叫小辉回来,我们小雷家缺的就是这种人。”雷东宝也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小舅子就英雄气短,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很想讨好小舅子。
宋运辉没想到老徐竟也会知道他最近的事,那肯定只有水书记跟老徐说,是不是这也是水书记的态度?水书记想要他“迂回”一点?应该说他平日做事很知道以退为进,可是涉及到好友寻建祥,对他那么真心的寻建祥,他怎么可能当众否认寻建祥是个好人。只有来日方长了。
雷东宝见宋运辉赖着还不起床,却睁着眼睛出神,不知他想什么,就道:“老徐被我说服了,以后不再消沉。他建议我们小雷家养猪,说人富了就要吃肉,人永远要吃猪肉,猪永远卖得出去。你看,道理就那么简单。”
宋运辉这才起身穿衣服,懒懒地问一句:“你哪来的地建养猪场?”
“对了,就这句话,乡长告诉我不许占了农田。但你想,中央的政策老徐多清楚,我们县的情况老徐也清楚,他跟我说出可以办养猪场,肯定可以办成,你说是不是?”雷东宝有些许讨好地将挂床尾的衣服递给宋运辉,忍不住加一句,“你工厂工资不高?怎么还穿旧衣服。”
宋运辉翻起眼皮看一眼雷东宝的旧衣服,没搭理。如果能穿工作服,他最好都穿工作服,省心。但他更多考虑的是老徐的意见,雷东宝说得没错,老徐对小雷家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都熟悉得很,怎么可能会说出没准头的话,那不是老徐这种人的风格。这倒是激发了宋运辉心中的好胜心,难道哪里可以找出变通的办法?虽然看见雷东宝还是烦,可因为听爸妈说雷东宝一直照顾着他家,他也不好一直冷淡人家。“中饭我们家吃吧,回头一起去你们小雷家看看。”
“我就等你这句话。小雷家我已经看了好几遍,大队开会也讨论过,没结果。我需要外人去看一眼,就跟老徐一样。”
宋运辉斜睨雷东宝一眼,心说这话有水平。正好宋母听儿子起床进来准备吃的,见两人客气说话,放心很多,将泡饭锅放上煤饼炉,便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深蓝色薄花呢中山装和一条裤子交给雷东宝,说这是给他的,女婿儿子一人一套,料子还是托人去上海买的,要雷东宝穿上试试,不行还可以赶在春节前改。
雷东宝没客套,忙依言试穿,宋运辉洗完脸一看,失笑,跟他的一模一样,春节要是一起穿,外人看见定会误以为是双胞胎。老妈眼光老旧,金州都已经开始流行夹克衫和猎装,妈做出来的衣服还是下摆老大,穿上去,远看准像只重心稳固的圆锥。不过,宋运辉相信雷东宝不会嫌弃,果然,见雷东宝高兴地说,比他准备春节穿的棉袄罩衫派头得多,春节就穿这件了。
宋母听了高兴,追着雷东宝前看后看,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小辉臭小子眼高手低,自己不会买,我给他做了他又不要穿,每天净穿旧衣服。”
雷东宝回头奇道:“不好吗?我在北京也看人们都穿这种衣服。”
“老徐穿什么?”宋运辉自己端了饭锅上桌,揭开一看,里面还有馒头,一看就知肯定是小杨的馒头,上面还讨喜地戳了一个红印。
雷东宝想了想,道:“家里都穿毛衣,北京屋里暖和。出门穿长大衣,银灰色的厚呢,周总理有张照片穿的就是那样子。老徐派头足,我不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