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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惊遇

李延年目光柔和地在方茹脸上一转,落到我脸上时又变回冰冷:“虽然小妹说这是她想要的,是她自己的主意,可我仍旧无法不厌恶你,你真让我失望,你就如此贪慕荣华富贵?不惜牺牲另一个女子的一生去换?”

我淡然一笑:“厌恶憎恨都请便!不过李妍已经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你不管赞成与反对,都必须帮她,用你所有的才华去帮她。”

李延年木然立着,我转身翩然离开,忽然真正明白李妍握住我手时的泪光点点和感谢之语,很多事情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

回到屋中,红姑正坐在榻上等我,我坐到她对面,她问:“一切顺利?”

我点点头:“李妍此次真该好好谢你,你谋划的见面方式果然震动了公主,竟然让早就不知道见了多少美人的公主失态,赏人如赏花的言辞应该也已经打动了公主,公主肯定会倾其力让李妍再给陛下一个绝对不一般的初见。”

红姑掩嘴娇笑:“混迹风尘半辈子,耳闻目睹的都是斗姿论色,若只论这些,良家女如何斗得过我们?现在就看李妍的了,不知道她打算如何见陛下。”

我静静坐了会儿,忽然起身从箱子里拿出那方红姑交给我的青色绢帕,看了会儿藤蔓缠绕的“李”字,心中轻叹一声,抬手放在膏烛上点燃,看着它在我手中一点点变红,再变黑,然后化成灰,火光触手时,我手指一松,最后一角带着鲜红的火焰,坠落在地上,迅速只余一摊灰烬,曾经有过什么都不可再辨。

我手中把玩着请帖,疑惑地问:“红姑,你说公主过寿辰为何特意要请我们过府一坐?”

红姑一面对镜装扮,一面说:“肯定是冲着李妍的面子,看来李妍还未进宫,但已很得公主欢心。年轻时出入王侯府门倒也是经常事情,没想到如今居然还能有机会做公主的座上宾,真要多谢李妍。”

我静静坐着,默默沉思,红姑笑道:“别想了,去了不就知道了。赶紧先装扮起来。”

我笑着摇摇头:“你把自己打点好就行,我拣一套像样的衣服,戴两件首饰,不失礼就行。”

红姑一皱眉头,刚欲说话,我打断她道:“这次听我的。”红姑看我神色坚决,无奈地点了下头。

宴席设在湖边,几案沿着岸边而设。布置得花团锦簇、灯火通明处应是主席,此时仍旧空着,而我们的位置在末席的最末端,半隐在黑暗中。四围早已坐满人,彼此谈笑,人声鼎沸中根本无一人理会我们。

红姑四处张望后,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眼中却略显失望。我怡然笑着,端茶而品。等了又等,喝完一整碗茶后,满场喧哗声忽然消失,万籁俱寂,我们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人已一拨拨全都跪在地上。我和红姑对视一眼,也随着人群跪倒。

当先两人并排而行,我还未看清楚,人群已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我忙随着人群磕头。

一番纷扰完,各自落座,红姑此时已经回过味来,紧张地看向我,我笑了笑:“等着看吧!”

因在暗处,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打量亮处的各人,阿爹和伊稚斜口中无数次提到过的大汉皇帝正端坐于席中。还记得当年问过伊稚斜:“他长得比你还好看吗?”伊稚斜彼时没有回答我,这么多年后我才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他虽然长得已是男子中出色的,但还是不如伊稚斜好看,气势却比伊稚斜外露张扬,不过我认识的伊稚斜是未做单于时的他,他现在又是如何?

红姑轻推了我一下,俯在我耳边低声调笑:“你怎么脸色黯然地净盯着陛下发呆?的确是相貌不凡,不会是后悔你自己没有……”我嗔了她一眼,移目看向卫皇后,心中一震。伊人如水,从眉目到身姿,都宛如水做,水的柔,水的清,水的秀,都汇集在她的身上。灯光晕照下,她宛如皓月下的天池水,惊人的美丽。这哪里是开败的花?有一种美不会因时光飞逝而褪色。

红姑轻叹口气:“这是女人中的女人,难怪当年窦太后把持朝政,陛下郁悒不得志时会一心迷上她,甚至不惜为她开罪陈皇后和长公主。”

我点点头,心中莫名地多了一丝酸涩,不敢再多看卫皇后,匆匆转开视线。

平阳公主和一个身形魁梧、面容中正温和的男子坐于皇帝的下首,应该是卫青大将军。人常说见面不如闻名,卫青大将军却正如我心中所想,身形是力量阳刚的,气质却是温和内敛的。平阳公主正和皇帝笑言,卫大将军和卫皇后都是微笑着静静倾听,大半晌没有见他们说过一句话,姐弟俩身上的气质倒有几分相像。

主席上的皇亲国戚和显贵重臣,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似乎热闹非凡,可个个目光不离皇帝,暗自留意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跟着皇帝的话语或笑或应好,一面逢迎着皇帝,一面还要彼此明争暗斗,言语互相弹压或刻意示好。唯独霍去病埋头专心饮酒吃菜,偶尔抬头间,也是目光冷淡,丝毫不理会周围,不交际他人,大概也没有人敢交际他,从开席到现在,竟然只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男子曾对霍去病遥敬过一杯酒,霍去病微带着笑意也回敬了他一杯。

我看着那个男子问:“他是谁?”

红姑语气惋惜地轻声说:“这就是李家三郎,李敢。”

我神色微动,果然如红姑所说,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好男儿,因为出身高门世家,举止高贵得体,有文人的雅致风流,眉目间却不脱将军世家的本色,隐隐藏着不羁与豪爽。

红姑在我耳边低声向我一一介绍着席间的众人:“……那个穿紫衣的是公孙贺,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的姐夫,被赐封为轻车将军,祖上是匈奴人,后来归顺了汉朝……”

主席上不知道公主和皇帝说了句什么,笑语声忽地安静下来,红姑也立即收声。不一会儿,李延年缓步而出。李延年冠绝天下的琴艺在长安已是街知巷闻,可是真正能听到他琴声的却没有几人,末席这边立即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李延年向皇帝和皇后行完礼后,坐于一旁,有侍女捧上琴,搁于他面前。众人明白他要抚琴,都忙屏息静听。

李延年带着几分漠然,随手轻按了几下琴弦,却并未成曲,在寂静中撩得众人心中一惊。红姑看向我,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急。李延年似乎深吸了口气,容色一整,双手拂上琴弦,竟没有任何起音,只一连串急急之音,密密匝匝倾泻而出,宛如飞瀑直落九天,砸得人喘不过气。琴音一波又一波,一波更比一波急,逼得人心乱得直想躲,却又被乐声抓着逃不掉、挣不开,连一直冷淡的霍去病都抬头看向李延年,侧耳细听。

一连串的滑音后,骤然转缓,一缕笛音在琴声衬托下响起,柔和清扬,引得心早已被逼迫得失去方寸的人都立即转向笛声起处。

晚风徐徐,皓月当空,波光荡漾。月影入水,湖与天一色。一只木筏随风漂来,一个女子背对众人,吹笛而立。朦胧月色下,裙袖轻飘,单薄背影带着些红尘之外的傲然独立,又透着些十丈软尘的风流娇俏。弱不胜衣之姿,让人心生怜惜,可高洁之态,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众人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正静静品笛时,笛音却渐低,琴声渐高,不同于起先的急促之音,这次是温和舒缓的,伴着木筏悠悠漂到湖中心。

众人此时已顾不上欣赏李延年难得一闻的琴音,都只是盯着木筏上的女子。李妍转身面朝皇帝和皇后的位置敛衽一礼,众人竟然齐齐轻叹口气,月色朦胧,只觉得女子长得肯定极美,可这美笼着一层纱,怎么尽力都看不清,越发勾得人心慌意乱。

李妍行完礼后,水袖往前一甩,伴着音乐跃起,竟然直直从木筏飘落到水面上。席上响起惊呼,有人手中的杯子摔裂在地,有人手中的筷子掉落,连我都是一惊,眼睛不眨地盯着李妍,一时间不明白她怎么能亭亭玉立在水面上。

凌波而行,踏月起舞,罗带飘扬,裙琳缅,只觉得她本就是水中的神女,仙姿缥缈,方能在这一方湖面上来去自如,脚踏水波,与月影共嬉。

众人都是满面震惊倾慕,神态痴迷。李延年的琴音忽然一个急急拔高,李妍扬手将手中的月白罗带抛出,众人抬头看向飞舞在半空中的罗带,琴声居然奇妙地贴合着罗带在空中飘扬回荡,引得众人的心也随着罗带起伏跌宕,蓦然低头间只扫到一抹俏丽的影子落入水中的月亮中。月影碎裂,又复合,佳人却已难寻,只余波光月影,一天寂寞。

也许最早清醒的就是霍去病、卫将军和我,众人仍旧痴痴盯着湖面,我扭头去看皇帝,却看见霍去病和卫将军都只是看着卫皇后,而卫皇后嘴边含着丝浅笑,凝视着湖面,可那眉端似乎滴着泪。我突然不愿再观察皇帝的神情,低下了头。

红姑碰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看李敢。只见李敢一脸的惊叹倾慕,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

一地鸦雀无声中,皇帝突然对平阳公主说:“朕要召见这个女子。”红姑立即握住我的手,笑看向我,我略微点点头。

李敢的手轻轻一颤,杯中的酒洒到衣袍上,他怔了一瞬,眼中的怅然迅速敛去,依旧谈笑自若。

平阳公主笑着微躬了下身子:“陛下早已说过要召见,昨日李延年曾为陛下弹唱过一首‘倾国倾城’曲,她就是曲子中的那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汉武帝喜极而笑,有些自嘲地说:“朕连她的容貌都还未看清,就觉得她已经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她如何可以立在水面跳舞?”

平阳公主笑说:“陛下不妨猜猜。”

皇帝又看了眼湖面:“是否在湖下打了木桩?”

公主拊掌而笑:“我忙碌了几日的工夫竟被陛下一语道破。”众臣都做恍然大悟状,赞佩地看向皇帝,只是不知道几个真几个假。霍去病只是端着杯酒细品慢啜,神色淡然。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或者该说皇帝尽欢,其乐融融地散去。我和红姑站在暗处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才携手向外行去。

红姑满脸喜色,我却高兴不起来,很多事情懂得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它发生又是另一回事。当年的卫皇后也曾在这个府邸中因为一曲清歌引得皇帝注意,今夜另一个女子在她眼前重复了她的传奇,皇帝今晚灯下看李妍时,可会有片刻记起多年前的卫子夫?

幼年时最喜欢参加宴会,觉得热闹非凡,大家都很高兴很快乐的样子,单于在时更是个个妙语连珠,阿爹有时不想去,我还痴缠着要去。今日再次坐在皇室宴席上,才真正看清了富贵繁华下遮藏的全是冷清。

我突然很想阿爹,心绪低沉中脑中浮现的是九爷的身影,很想去看看他灯下温暖的身影。一盏灯,一个人,一屋的平安温馨:“红姑你自己先坐车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红姑细看了我几眼,柔声说:“去吧!不要想太多,不是李妍也会有别人,这世上男儿多薄幸,女子多痴心,卫皇后是聪明人,会懂得如何安然处之。”

月色铺满石街,柔和的银色光华流淌在飞檐屋角,偶有几声狗叫衬得夜色越发静谧。正沿着长街快步而行,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忽地在前面猛然停住,霍去病从马车上跳下,凝视着我问:“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也在公主寿筵上?”

我轻点点头,他冷冷地说:“真要给你道喜了。”

我咬着嘴唇未说话,自顾向前行去,他对车夫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去,默默在一旁随行。我本想请他离去,可看到他的神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安静地走着。

马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夜也如我们一般沉默下来,长街上只闻我们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着。

霍去病看着前方,轻声说:“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看着它发生在眼前又是一回事。”

我低声道:“我明白,你若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几句吧!”

他侧头看着我笑摇摇头:“就算心里有气,现在也散了,难得见你如此低眉顺眼,何况这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李妍的出场竟然是步步为营,一击大胜。”他慢慢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妍简直深谙用兵之道,先让李延年用一首曲子引得陛下心思大动,却因为公主寿筵顾不上立即召见,只能在心里思慕。再又奇兵突现,克敌于先,如果等着陛下召见就落于被动,天时地利都不见得能如意,今晚的一幕真正精彩。”

月色很好,铺满长街,可我依旧只能看清眼前一点儿的路,长街尽头有什么,我看不清。李妍和刘彻的初相逢,以有心算无心,李妍大获全胜,可以后呢?

两人沉默地走着,看路径,霍去病是要送我回落玉坊,拐过一条长街,前方刹那灯火通明,一长串灯笼上“天香坊”三字隔着老远就看得分明。几个人从天香坊内出来,天香坊的几位大牌姑娘竟然亲自相送。我不禁细细打量了几眼出门的客人,心头巨震,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霍去病立即伸手扶住我。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出现在大汉朝的街头?

他穿着汉家服饰,长身玉立于串串大红灯笼下,白缎袍碧玉冠,灯火掩映下华贵倜傥。因是胡人,他的五官棱角格外分明,刀刻般地英俊,只是神色清冷异常,如千古积雪,寒气逼人,本应温暖的灯光,在他的周身却都泛着冷意。温柔乡解语花,众人环绕中,他却仿若孤寂地立身于雪山顶,只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原来做了单于的他是这样子,眉目间再无一丝温润,当年的他却是笑依白马偎红倚翠的风雅王爷。

一瞬间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呆呆看着他们向我走来,蓦然反应过来,仓皇间像再次回到大漠中与於单亡命奔逃时,只觉得我要赶紧逃,赶紧躲起来。我立即回转身子,四处打量,两侧都是密密的屋宇,无处可躲。我想跑,霍去病紧握着我的胳膊问:“你在怕什么?”

我听到脚步声已经到身后,满心无奈恐慌下猛然扑到霍去病怀中,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肩头。他怔了一下,缓缓伸手搂住我,在我耳边道:“既然我在,长安城没有人能伤害你。”

粗豪的笑声,啧啧有声地叹道:“长安城的娘皮们也热情得很呢!豪爽不比我们……我们西域的姑娘差,看背影倒是长得……”

霍去病手一动,我紧掐下他的背,他收回了手。

一声轻咳,汉子的话断在嗓子中,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声音:“足下见谅,家仆口无遮拦,并无轻薄之意,只是地处西域,粗豪惯了。”

我的身子无法抑制地微微抖着,他就站在我身边,我以为我永不可能再见到他,没有想到多年后,我和伊稚斜竟然重逢在长安街头。

如果我突然出手,他会死在我手下吗?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以他现在的身份,跟随的人肯定都是高手,他的功夫又本就是匈奴中最好的。

可我究竟是自己的功夫不能,还是心里不能?

霍去病用力地搂着我,似乎想借此告诉我,一切有他,他的声音冰冷:“各位最好能快点儿消失在我眼前。”

“不识抬举,你……”

“嗯?”伊稚斜很清淡的一声,汉子却火气立消,恭声道:“小的该死。”

“打扰了两位,我们这就走。”伊稚斜声音淡淡,语声未落,足音已去。

微显柔软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家主人好声好气地给你道歉,你却言语粗鲁,空长了一副好皮相,真正让人失望。”

霍去病猛然搂着我几转,几枚铁刺落地的声音,霍去病显然已是大怒,欲推开我。我紧紧抱住他,低声求道:“让他们走,求你,求你……”

“朵儿,你在做什么?”伊稚斜声音虽然平淡,可我已听出他是带着怒意。

朵儿?又是这样的脾气,目达朵?她竟然也随了来?

目达朵强笑道:“这位汉家郎功夫很不弱呢!倒是位英雄,难怪脾气那么大,在下知错了。”

长安城中只怕从没有人想出手伤霍去病后还能站着说话,霍去病强压着怒火,只从齿缝中迸了个字:“滚!”

几声高低不同的冷哼却全被伊稚斜淡淡的一个“走”字压了下去,只听脚步匆匆,不一会儿长街又恢复了静谧,夜色依旧,我却已是一背的冷汗。

霍去病轻声说:“他们走了。”

我欲站直,却身子发软,险些滑倒,他忙揽住我,我把头搭在他的肩头,没有吭声没有动,短短一会儿,我竟然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已是筋疲力尽。

他静静地站着,直到我抬头离开他的怀抱,他笑问:“利用完要抛弃了?”

我强笑了笑:“多谢。”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摸着下巴,视线斜斜地瞅着我,坏笑着说:“这样的帮助我很乐意伸手,美人在怀,心喜之,不过下次可不能一个‘谢’字就打发了我,要有些实质性的表示。”

我低下头找刚才掉在地上的铁刺:“谁谢你的怀抱了?我只是谢你不问我他们是什么人。”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不问你也会说。如果只是你想尘封的过去,你可以永远不解释,我只认识我所认识的金玉。”霍去病蹲在地上也帮我寻找。

我心中一震,抬眼看向他,他却只是低头仔细四处查看:“这里有一枚。”他刚要伸手拿,我立即道:“不要用手。”

我从怀里掏出绢帕,小心地拿起铁刺,细看后,心中确定果然是目达朵,看来她过得很好,这些年过去,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她却性子依旧。

“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居然还浸了毒?”霍去病脸色铁青地盯着铁刺。

我摇摇头,有些宠溺地说:“不是毒,她最喜欢捣乱,这上面只是一些让人麻痒的药,不过真中了,虽没有性命之忧,可也够你痒得心慌意乱。”

霍去病的眼中有疑惑:“没有男子这么无聊,是个女子?难怪说话声音听着有些怪。”

我点点头。

霍去病送我到园子后欲告辞离去,我踌躇地望着他,却实难开口。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仍不发一言,温和地说:“你放心吧!那个男子气度不凡,随从也都不似一般人,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胡商,但我不会派人追查他们的身份。”我感激地向他行了一礼,转身要进门,他又叫住我,柔声说:“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我,长安城里你不是孤身一人。”

他漆黑的双眼中盛着暖意,我凝视了他半晌,慌乱的心似乎平复了很多,用力点点头。他粲然而笑:“好好睡一觉。”我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看不见时,才关门回屋。

夜色已深,我却难有睡意,拥着被子,盯着灯,只看烛泪滴滴,似乎一滴一滴全烫落在心尖。

伊稚斜为什么来长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还是有其他目的?是否世事总难如人意?在我以为已经彻底抛开过往的一切时,竟然在一抬眼的灯火阑珊处再次望见他。阿爹,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去找伊稚斜,会努力忘记匈奴,也到了汉朝,可他为什么出现在汉朝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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