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去你的吧!在你离开这座林子
之前,我一定要为这次侮辱给你一
些惩罚——
莎士比亚①
<em>①《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一场。</em>
侦察员的话还没说完,那支小队伍的领导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老印第安人警觉的耳朵听到的,就是他们这支队伍的脚步声。一条像被鹿常走而践踏成的小道,蜿蜒穿过前面不远处的小峡谷,直通到小河边——此刻白人侦察员和他的红人伙伴在歇脚的地方。那一小队旅人就是沿着这条小路慢慢地朝这儿过来的。在这森林深处,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极大的惊异,站在同伴前面的侦察员,立刻迎上前去。
“来的是谁?”侦察员一面问,一面随手把枪架到左臂上,右手的食指抠住了扳机,但是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威吓的表情。“这儿是荒山野林,到处是野兽、危险,你们是什么人,跑到这儿来?”
“是教徒,也是支持法律和英王的人,”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说,“我们一大早就开始赶路,在这林子里转,什么也没吃,现在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了。”
“这么说,你们是迷路啦?”侦察员插嘴问道,“而且还感到了迷失方向是多么狼狈吧?”
“正是如此;尽管我们都是大人,但跟吃奶的婴儿一样得依靠向导;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只有成人的身材,而无成人的知识。你可知道这儿离那个威廉-亨利堡还有多远?”
“哈!”侦察员不禁笑着喊了起来,但他又立刻克制住这种危险的笑声,而以那种不易被潜伏着的敌人听见的声音开玩笑地说:“你离目的地可远啦,就像一只猎犬在追逐一只鹿,可中间还隔着一个霍里肯湖哩!威廉-亨利堡,我的天哪!要是你们是英王的人,而且有事要找部队的话,你们最好还是沿这条河先到爱德华堡,向那儿的韦布将军报告;他仍留驻在那儿,没有往狭窄的旱道开拔,去把无礼的法国佬撵回到香普兰湖对面的老巢去。”
眼前的旅人对这个意外的建议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另一个骑马的人又踏着灌木丛催马来到自己同伴的前面。
“那我们离爱德华堡还有多远呢?”新来的人问道。“你劝我们去的地方,今天早上我们才离开,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湖边呀。”
“那你们一定在迷路之前眼睛就看不清了。因为那条穿过旱道的路足有十来码宽,我看它和任何一条通往伦敦的大道,或者甚至通往英王王宫的大道都差不多宽哩。”
“我们别再争论路的好坏啦。”海沃德笑着回答说,因为,如读者所料,新来的正是这位少校。“现在我只要告诉你一点就够了:我们听信了一个印第安向导的话,让他带我们走一条虽然偏僻但比较近的小路,结果上了他的当。总而言之,我们连现在到底在哪儿也搞不清了。”
“一个印第安人在森林里迷了路!”侦察员怀疑地摇着头说,“在这太阳晒焦树顶,河水漫到岸边的时候?他看到每棵山毛榉上的青苔,就知道晚上北斗星会从哪儿升起,他也会迷失路?这林子里满是鹿踩出的路,人人都知道,这种路总是通向小河或山泉;就连天鹅也决不会飞到加拿大的河边去!一个印第安人会在霍里肯湖和这条小河之间的地方迷路,这可怪了。他是个莫霍克人?”
“他原不是莫霍克人,可是后来人了这一族;据我所知,他的出生地还在北边一些,按你们的叫法,他是个休伦人①。”
<em>①实为易洛魁人怀安多特族中之一支,居住在美、加交界的休伦湖边,故英国人蔑称他们为休伦人。英法七年战争中,整个怀安多特族均支持法方。</em>
“嚯!”侦察员的两个同伴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在这之前,他们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毫不关心,但这时却不再保持沉默,吃惊得倏地跳起身来。
“一个休伦人!”那个强健的侦察员又重复了一句,他再次摇了摇头,公开表示怀疑。“不管归化了谁,他们生来就是贼胚,除了做骗子和流氓以外,你别想他们会干出什么好事来。我倒觉得奇怪,既然你相信了这个部落的一个家伙,怎么竟没有遇上他的更多的同伙。”
“这一点用不着多害怕,威廉-亨利堡不是还在我们前方好多英里地吗?而且,你别忘了,我曾告诉过你,我们这个向导现在已经是个莫霍克人,是个为我们的军队服务的朋友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一个人要是他生下来是个明果人,那么,他到死也是个明果人,”侦察员肯定地回答说。“一个莫霍克人!不,论忠诚,还是特拉华人或者是莫希干人;虽然打起仗来,他们并不是个个都能上阵,因为他们中有些人被狡猾的麦柯亚人害苦了,变得像女人一样了一一旦是,一旦打起仗来,真正的战士还得数特拉华人或者是莫希干人!”
“这些用不着再说了,”海沃德不耐烦地说,“对一个我熟识而你陌生的人的品质,我希望不必再多研究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我们这儿离爱德华堡的主力部队驻地到底有多远?”
“这也许要看你的向导是什么人了。我想,像这样的马,从早到晚一天是能走不少路的。”
“朋友,我不想再跟你闲扯了,”海沃德一面抑制住不满的神情,一面用更为温和的语气说,“要是你能告诉我到爱德华堡有多远,而且还能领我们去那儿的话,你的劳力一定会得到酬报的。”
“我要是这样做的话,怎么能知道我不是在带一个敌人、一个蒙卡姆的间谍去自己的阵地呢?并不是每一个说英语的人都可靠啊。”
“如果你是在军队里服务的——我判断你可能是个侦察员,那你应该知道,英国皇家军队里有个第六十团。”
“六十团!说起驻美英军的事,我很少有不知道的,尽管我穿的是猎人衣服而不是红色军装。”
“好啊,那你一定知道那个团里的少校叫什么名字了?”高老头
“那个团里的少校!”猎人打扮的人非常自傲地挺直身子,说,“如果说,在这一带有个认识爱芬汉姆少校的人,这个人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那个团里有好几个少校哩,你提到这位是年纪较大的,而我说的是他们当中年纪最轻的一个,那个担任威廉-亨利堡警卫队队长的。”
“是的,是的,听说有一位从南部某省来的很有钱的青年人担任了这一职务。我觉得,对这样一个官衔来说,这个人也太年轻了,在他指挥之下的不少是头发开始花白的人哩;不过,听人说,他是个很有才干的军人,而且也很勇敢!”
“不管他是怎么一个人,不管他是否和他的官衔相称,现在和你说话的正是他。当然,你也就用不着再害怕他是个敌人了。”
侦察员惊讶地注视着海沃德,随后脱下了帽子,虽然他已不像先前那样满怀自信,但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地说:
“我听说,今天早上有一支部队离开爱德华堡驻地,往湖边开去了。”
“你听到的是事实;不过我喜欢抄条近路,所以我听信了刚才说的那个印第安人的话。”
“结果,他骗了你,接着又逃走了!”
“我相信,两者都不是;后一点肯定不对,因为他现在还在我们后面哩。”
“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要是他真是个易洛魁人,我只需凭他那无赖的模样和身上的花纹就能看出。”侦察员说着,走过海沃德的坐骑,来到了歌唱家的马后面的小路上,那匹小马正趁着这停下的时候,就着母马在吃奶。侦察员拨开灌木丛,往前没走上几步,就遇见了那两个女子,她们正焦急地,不无忧虑地在等待着谈话的结果。在她们的后面,那个印第安向导在一棵树上靠着,丝毫不动声色地任凭侦察员仔细打量;他看上去是如此丑恶和凶悍,不由得不使人感到恐惧。侦察员观察完毕,立刻就转身往回走。当他重又经过那两位女子身边时,停步观赏了一下她们美丽的风姿。艾丽斯含笑向他点头招呼,他也很高兴地回了礼。接着,他又来到了那匹母马的旁边,花了点时间研究它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但是毫无结果,于是他摇着头,回到了海沃德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