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你说得简单一点,因为你瞧,
我现在忙得很哪——
莎士比亚①
<em>①《无事生非》第三幕第五场。</em>
这个常常被提到的特拉华部落——说得更正确点是半个部落——现在的扎营地,离这些休伦人的临时居留地很近,他们的战士,能集合起来的大约和休伦人相等。他们也和他们的邻居一样,跟随蒙卡姆侵入到这片英国人的殖民地,在莫霍克人的猎区里大肆掠夺;可是在最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却又因印第安人常有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谨慎,而认为还是按兵不动为妥。法国人方面对这个盟友的突然背叛,有着种种看法,但最普遍的意见,则认为这是受了尊重一个旧条约的影响;那个条约曾使这一部落接受六个部落联盟的军事保护,而现在要他们去和从前的主人开战,他们当然是不愿的了。不过在特拉华人方面,却只是通过他们的使节,简单地告诉蒙卡姆说,他们的战斧钝了,需要花些时间来磨快它们。那位狡猾的加拿大首脑认为,与其用粗暴的方法使一个人变成公开的敌人,倒不如隐忍着容纳一个消极的朋友来得明智。
那天早上,麦格瓦率领着他的默默无声的队伍走过河狸区来到大森林里时,太阳已经升起,照在特拉华人营地上,仿佛突然间一下子照射在人们的身上,照射着那些为经常应该在上午于的活儿忙碌着的人。女人们从这间棚屋奔到那间棚屋,有的在忙着做饭,有几个在认真地收拾屋子,更多的人则停下活儿,在和同伴好友匆匆地低声交谈。战士们东一簇西一堆地闲着,多数在沉思默想,很少有人说话;即使有人说上几句,也像是沉重得好不容易才说出似的。棚屋和棚屋之间放着许多打猎用的器具,但没有人出发。到处都有战士在检查自己的武器,要不是预见到会遇上比林中的野兽更凶的敌人,那种认真仔细的态度,确实少见。而且,偶尔,整群战士的目光会同时投向营地中央一所静寂无声的大棚屋,仿佛那里面有着他们共同关心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作为这个营地基础的岩石平台的边缘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没有带武器,脸上画着花纹,似乎尽量要缓和而不是增强他那天生的严峻脸容。他走到特拉华人能看清他的地方时,便停下了脚步。他举起一只手,朝天空伸了伸,然后放下来按住自己的胸口,做出一种表示友好的姿态。营地里的居民用低声的欢迎来回答他的敬礼,并且以同样的友好表示,邀请他走上前来。在这种保证欢迎的鼓励下,这个黑黝黝的来客离开了天然平台的边缘——他已经在那儿站了一会,布满朝霞的晨空勾画出他的身影——庄严地朝营地中央走来。在他走近时,只听到他胳臂上和脖子上的银制装饰品叮当作响。鹿皮鞋上的小铃铛也发出可玲声。他在人们面前经过时,一路上殷勤地向男人们频频致意,但对女人们却丝毫不加理睬,仿佛在眼前的计划中,他认为她们的好感毫不重要。当他来到那一群从他们的高傲风度来看显然是主要酋长的跟前时,他便站定了。这时,那些特拉华人才看清,笔挺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虎虎生气的汉子,原来就是著名的休伦族酋长——刁狐狸。
他受到的接待严肃,缄默,充满戒心。站在前面的战士让开路,把他让到一位最有资格的发言人的面前,这人能说北方土人说的一切方言。
“欢迎聪明的休伦人,”特拉华人用麦柯亚人的土语说,“他来是和他住在大湖边的兄弟一起吃‘萨克塔什’①的吧。”
<em>①北美印第安人的一种食物,由豆和玉米(常加腊肉)合煮而成。</em>
“他来了。”麦格瓦重复了一句,同时低下了头,显出东方王子般的庄严。
特拉华人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他们再一次互相问候、致意。接着,特拉华人邀请客人到自己家里共进早餐。麦格瓦接受了这一邀请。于是,两个战士便在三四个老年人的陪同下,静静地离开了这儿,留下的人都很想知道这种不平常的来访,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在言行上,他们丝毫也没有流露出这种渴望心情。
在吃着简单节俭的早餐时,双方的谈话都非常谨慎,而且内容也完全讲的是最近一次有麦格瓦参加的出猎的事。虽然主人们显然都非常有礼貌,表面上把他的到来看做是平常自然的事,但每一个在场的人却完全了解,这一定有着某种秘密的目的,可能和他们也有重大关系。等大伙都吃完饭之后,女人们来收去盘子和勺子;接着,双方便开始勾心斗角地舌战起来。
“我的伟大的加拿大父亲,又把脸转向他的休伦族孩子了吧?”特拉华族的发言人问道。
“他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呢?”麦格瓦答道,“他一向把我们的人叫做‘最亲爱的’。”
特拉华人明知这是假话,但还是庄重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问道:
“你们的小伙子的战斧,一直都是染红的啊!”
“是的。不过现在已经干干净净,而且也不快了。因为英国佬已经死了,而特拉华人又成了我们的邻居。”
对方做了个手势,对这番好意表示感谢,但是没有开口。接着,麦格瓦像是因为提到那次大屠杀,使他想起一桩事来似的,问道:
“我那个俘虏给弟兄们增添麻烦了吧?”
“她是受到欢迎的。”名著阅读
“休伦人和特拉华人之间的路很近,而且又畅通无阻;要是她给弟兄们增添麻烦,那就让我带回去给我们的女人去看管吧。”
“她是受到欢迎的。”特拉华人的酋长加重了语气说。
受到挫折的麦格瓦一直沉默了几分钟,但是很明显,他想收回科拉的公开企图虽然没能得逞,可他还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的小伙子们在山上留下地方给特拉华人打猎了吗?”他终于继续问道。
“莱那泼人是他们自己的山地的主人!”对方带着一点傲慢的神情回答说。
“好极了。红人是一向讲究正义的!他们干吗一定要擦亮战斧,磨快刀子自相残杀呢?白人不是比开花季节的燕子还多吗?”
“好!”有两三个听他说话的人同时喊了起来。
麦格瓦等了一会,好让他的话缓和一下特拉华人的感情,然后才接着说:
“这一带林子里有没有可疑的足迹?我的弟兄们有没有发现过白人的脚印?”
“让我的加拿大父亲来吧,”对方有意扯开去说,“他的孩子们准备着要见他哩。”
“伟大的首领来,是到印第安人的棚屋里和他们一起抽烟的。休伦人也说是欢迎他来的。不过,英国佬的胳臂可长哩,他们的腿也从来不知道累的!我的小伙子们说,他们在梦里见到特拉华人的营地附近有英国佬的脚印呢!”
“他们不会看到莱那泼人睡着的。”
“好极了。睁着眼的战士是看得见他的敌人的。”麦格瓦看到对方小心谨慎,无懈可击,便又转换了话题,接着说,“我给我的弟兄带了礼物来啦。他的部落不要战争,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不好的;不过他们的朋友是不会忘记他们是住在哪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