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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阿费

“我还是听不见你说的话,”阿费责备他说。

“我说算了!”约塞连尖声叫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好像中了圈套,害怕极了,突然浑身发冷,四肢无力,不禁颤抖了起来。

阿费再次遗憾地摇了摇头,低下他那只可憎的、乳白色的耳朵,几乎快贴到了约塞连的脸上。“你得大声一点,我的朋友。你只要再大声一点就行了。”

“别管我,你这个杂种!你这个装聋作哑、麻木不仁的杂种,别管我!”约塞连呜咽着说。他真想给阿费一拳,可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好决定睡觉,于是身体朝旁边一歪,昏了过去。

他的大腿受了伤。当他苏醒时,他发现麦克沃特正跪在他身边照料自己。尽管仍能看到阿费那张鼓鼓囊囊,孩子似的胖脸凑在麦克沃特的肩后看他,约塞连还是感到十分宽慰。他感到浑身难受,可仍无力地朝麦克沃特笑了笑,问道:“谁在照看铺子?”麦克沃特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约塞连越来越感到恐惧,他喘了一口气,用尽可能高的声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麦克沃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天啊,你还活着,我真高兴!”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激动地喊了起来。他那双和蔼、亲切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此时紧张得发白,机舱里的烟灰沾到上面显得油腻腻的。约塞连感觉到他的一条大腿的内侧绑着一大块棉花敷料,沉甸甸的,而麦克沃特手上拿着一卷长长的绷带,正在用它往那块敷料上一圈一圈地缠绕。“内特利在控制飞机。这可怜的小伙子听说你中弹了,几乎放声大哭起来。他到现在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他们打破了你的一条动脉,不过我想我已经将它给扎住了。我刚才给你注射了一针吗啡。”

“再给我打一针。”

“现在恐怕还太早。等你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我再给你打。”

“现在就很疼。”

“哦,好吧,管他呢,”麦克沃特说,紧接着便又拿出了一只可折叠的皮下注射器,在约塞连的胳臂上注射了一管吗啡。

“你告诉内特利我没死的时候……”约塞连刚对麦克沃特说了这几个字,就感到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草莓色胶,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一大片低沉的嗡嗡声把他吞没了。他又一次昏了过去。他再次醒来已是在救护车里了,他冲着丹尼卡医生那张像象鼻虫一样忧郁、阴沉的脸笑了一下,以此为他打气。他就这么头昏眼花地清醒了一两秒钟,而后眼前的一切又一次变成像玫瑰花瓣似的粉红色一片,再后来就成了一团漆黑,接着就是深不可测的沉寂。

约塞连在医院里醒了过来,随后又睡着了。当他在医院里再度醒来时,那股乙醚的气味已经没有了。邓巴穿着睡衣,躺在过道对面的病床上,可他一再声称自己不叫邓巴,而是一个姓福尔蒂奥里的什么人。约塞连心想他准是疯了。他噘起嘴唇,对邓巴说的话表示怀疑。在以后的一两天里,他老是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事,将信将疑,总是拿不准主意。后来,当他又一次醒来时,他发现护士们都在别处忙活,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挪了下来,想亲眼探个究竟。地板就像海滩上漂动不已的木筏一样晃个不歇。当他一瘸一拐地横穿过道去察看挂在邓巴床脚边的体温登记卡上写的姓名时,他大腿内侧的缝线就像被两排细碎的鱼齿撕咬着一般疼痛。果然不错,邓巴说得对,他已不再是邓巴,而是安东尼-费-福尔蒂奥里少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福尔蒂奥里从床上爬了下来,示意约塞连跟着他走。约塞连抓住自己够得着的任何东西,以支撑身体,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后面出了房间,进入走廊,来到他们紧隔壁的那间病房里的一张病床前。那张床上躺着一个正在遭受伤痛折磨的年轻人,只见他满脸的丘疹,还长了一个向后削的下巴。当他们走近时,这个一脸苦相的年轻人轻捷地用一只胳臂时撑起身来。安-福尔蒂奥里突然用大拇指朝自己的肩后一指,说:“快走开!”这个饱受痛苦的年轻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从床上跳下来跑走了。安-福尔蒂奥里爬上了这张床,他又成了邓巴了。

“那个人才是安-福尔蒂奥里,”邓巴解释说,“你病房里没有空床了,所以我就亮了亮我的军衔,将他赶到我的房间来。这可真是一次令人得意的经历,嘿,亮亮军衔。你有时不妨也试试。其实,你现在就应该试试,因为你看上去像是要倒下去了。”

约塞连的确感到自己像是要倒下去了。他转向躺在邓巴旁边床上的那个双颊深陷、皮肤粗糙的中年人,使劲用大拇指朝自己肩后一指,说:“快走开!”那中年人一动也不动,怒气冲冲地拿两眼瞪着他。

“他是一名少校,”邓巴解释道,“你干吗不把目标对准军衔低些的人,你就试试当一回霍默-拉姆利准尉怎么样?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在州立法机关当差的父亲,还有一个同滑雪冠军订了婚的妹妹,你只要告诉他你是个上尉就行了。”

约塞连转身对着邓巴所指的那个病人,那人吃了一惊。“我是上尉。”说着他把大拇指用力朝肩后一指。“快走开!”

听到约塞连的命令,那个吃惊的病人一下子跳到地上,立即跑走了。约塞连爬到那人的床上,转眼间就变成了霍默-拉姆利准尉。此时他觉得想吐,并且突如其来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在那里睡了一个小时,就又想重新变为约塞连了。有一个当州议员的父亲和一个同滑雪冠军订了婚的妹妹也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由邓巴领路,他们又回到了约塞连的病房。一到那里,邓巴又用大拇指将那个安-福尔蒂奥里撵出了病房,让他再去做一阵子邓巴。病房里连霍默-拉姆利准尉的影子都看不见,可克拉默护士倒是在这里。

她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就像一根受了潮、在咝咝作响的爆竹。她命令约塞连立即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去,却又挡着他的路,使他无法按她的话去做。此时她那张漂亮脸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讨厌。

克拉默护士是个好脾气同时又多愁善感的人。每当她听到有人结婚、订婚、生孩子或庆祝周年纪念日的消息,她总是由衷地为人家感到高兴,尽管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难道你疯了?”她好心好意地数落着他,一边生气地将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个不停。“我看你是不打算要你的这条小命了,是不是?”

“这是我自己的命。”他提醒她。邦斯舅舅

“我看你也不想要你的这条腿了,是吗?”

“这是我自己的腿。”

“它肯定不是你的腿,”克拉默护士反驳道,“这条腿属于美国政府,它和一件装备或一只便盆没什么两样。为了把你培养成一名飞行员,美国军队在你的身上投下了大量的资金,所以你没有权利不遵从医生的命令。”

约塞连自己也说不准他是否喜欢国家在他身上进行的这种投资。此时克拉默护士仍然站在他的面前,因此他无法走过去。他感到头痛。克拉默护士又大叫大嚷地向他提了几个问题,对此他一点儿也听不明白。于是,他举起大拇指使劲向肩后一指,说:“快走开。”

克拉默护士照着他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差点没把他打倒在地。约塞连捏起拳头朝着她的下颌打过来,可就在这时他的那条腿一软,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跌倒。就在这时达克特护士及时赶到了,一把将约塞连抓住。她用严厉的语气质问他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肯回到床上去,”克拉默护士用受了极大委屈的口气急切地向她报告说,“苏-安,他还对我说了一句最最不要脸的下流话。噢,要我重复一遍我都说不出口。”

“她管我叫一件装备。”约塞连喃喃地说。

达克特护士一点也不同情他。“你是自己回到床上去呢,”她问,“还是要我揪着你的耳朵,把你拖到床上去?”

“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拖到床上去好了。”约塞连谅她不敢这么做。

可达克特护士却真的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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