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迦在离开奥西摩兴家的小房子的当天,他就到旧称“鸽房”的克拉斯诺顿郊区去,找他从前打游击时的老朋友伊凡-康德拉多维奇-格纳简柯。
这个郊区,跟克拉斯诺顿的许多区一样,已经造起了标准式房屋,但是舒尔迦知道,康德拉多维奇还住在他私有的小木屋里,这木屋就是使这个郊区得名“鸽房”的古老房屋之一。
随着敲窗声,门口出现了一个样子像茨冈女人的妇人。她还相当年轻,但是脸上的皮肤已经十分松弛,穿得虽不寒伧,但是不修边幅。舒尔迦说,他是路过这里,想看看康德拉多维奇,如果可能,他想请老头出来跟他谈谈。
舒尔迦和康德拉多维奇,就在这座小屋后面的草原上会面了。那一天还听得见远方隆隆的炮声,他们走到洼地里,免得在高处被人看见。
康德拉多维奇,是有权自认为顿涅茨矿山创始者的那几代矿工的后裔。他的祖父、父亲——乌克兰来的移民、还有康德拉多维奇本人,都是建设顿巴斯的真正的血统矿工,是矿工的荣誉和传统的保持者,在一九一八到一九一九年,他们组成了矿工近卫队,使德国干涉军和白匪在顿巴斯一碰到他们,就遭到失败。
这也就是同自己的井长瓦尔柯以及谢夫卓夫一同炸毁新一号井的那个康德拉多维奇。
在草原的这块洼地里,在已经西斜的夕阳下,他和舒尔迦进行了下面的谈话。
“康德拉多维奇,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猜得着,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
康德拉多维奇忧郁地说,他并不望着舒尔迦。
草原上一阵微风吹进洼地,把老头的打满补钉的老古董短上衣的下摆吹得歪到一边。那件上衣穿在老头的干瘪的身上,好像是挂在十字架上一样。
“我是留在这里工作的,像一九一八年一样,所以我来找你。”舒尔迦说。
“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你的,这你是知道的,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康德拉多维奇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眼睛并不望着舒尔迦,“但是我不能让你住到我家里,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
康德拉多维奇的话完全出人意料,使人难以相信,舒尔迦听了不知怎样回答,只好不作声。康德拉多维奇也不作声。
“康德拉多维奇,你是不让我住到你家里去,我这样理解你的话对吗?”舒尔迦轻轻地问,他不敢望着老头。
“我不是不让,我是没有办法。”老头沉痛地说。
他们就这样谈了一会,彼此谁也不望着对方。
“你不是表示过同意的吗?”舒尔迦问,他心里的怒火沸腾起来。
老头垂下了头。母亲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同意的是什么?”
老头不作声。
“你可明白,你这等于是出卖我们吗?”
“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老头非常低沉地、沙哑地、完全像嘶喊似地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威胁的调子。“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
“我怕什么?”舒尔迦恨恨地说。他的充满血丝的牛眼直盯着康德拉多维奇的干瘪的脸和稀稀拉拉的、好像拔过似的、被香烟熏黄的胡子。“我怕什么?再没有什么比我听到的话更可怕了!”
“等一等……”康德拉多维奇抬起头来,用骨骼粗大的手抓住舒尔迦的胳膊肘,他的手指甲是黑的,残缺不全。“你相信我吗?”他悲痛地、低沉地问,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舒尔迦想说什么,可是老头抓紧他的胳膊肘,刺人肺腑的深陷的眼睛凝望着他,几乎是哀求着说:
“等一等……你听我说……”
他们现在是四目相对了。
“我不能让你住到我家来,因为我怕我的大儿子。我怕他出卖你。”老头把脸凑近舒尔迦的脸,用沙哑的低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