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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女逃亡者(2)

我之所以能熬过她走后的四个昼夜,当然是因为我老对自己说:”这只是时间问题,周末以前她准回来。”不过理由尽管如此,无论对我的心灵抑或对我的肉体 来说,需要做的事仍旧是一样的:没有她而生活下去,回到家里却见不到她,在她的卧室门口(我还没有勇气打开这间房子)走过却明白她不在里面,没有向她道晚 安便上床睡觉,这些便是我应该全面地不折不扣地用心灵去完成的事,就好象我根本就不应该再看见阿尔贝蒂娜似的。不过既然我已经完成了四次,这说明目前我还 能够继续用心灵去完成。也许我很快就不再需要支撑我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的理由–阿尔贝蒂娜即将归来–,(我可能会一边想:”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边 却仍笑象前四天那样生活下去)有如受伤的人重新习惯走路以后可以扔掉丁字拐杖一样。晚上回家我无疑还能寻觅到一连串无尽无休的回忆,对阿尔贝蒂娜等待我的 每个夜晚的回忆,它们使我透不过气,孤寂引起的空虚感令我窒息;然而我同时也已经开始了对昨天,对前天的回忆,对前天以前的两个夜晚的回忆,即对阿尔贝蒂 娜出走后逝去的四个夜晚的回忆,在这四个夜晚我一人独处,没有她的陪伴,我总算生活过来了。四个夜晚已经形成了一串回忆,它比那一连串无尽无休的回忆当然 单薄许多,但即将逝去的每个日子都可能将它们充实起来。

我不想谈我此刻收到的德·盖尔芒特夫人的侄女寄来的求爱信,这个姑娘是巴黎遐迩闻名的最漂亮的美人,我也不想说德·盖尔芒特公爵替姑娘的父母在我身上 所作的努力,她的父母为了女儿的幸福只得接受不般配的择婿对象和有辱门庭的联姻。这样的事对自尊心也许是够刺激的,但对正在恋爱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痛苦。有 人可能愿意有这样的事,却不一定会鄙俗到拿这些事去告诉对他评价不那么高的女人,再说这女人即使得知他可能成为地位迥然不同的人追逐的对象,对他的评价也 不一定会改变。公爵的侄女写给我的信只能使阿尔贝蒂娜烦躁。

自我醒来的那一刻起,自我重新沉浸在我入梦之前须臾不离的忧伤之情那一刻起,我的全部感觉有如一本合上片刻之后在入夜之前再也不离我左右的书,无论来 自外部抑或来自内心都只能和有关阿尔贝蒂娜的思想结合在一起。有人打铃:是她的信来了,也许是她本人!倘若我自我感觉良好,并不过分难受,倘若我已不再忌 妒,也不再怨恨她,我也许愿意即刻前去见她,去拥抱她,去和她愉快地度过一生。我感到给她拍个电报:”赶快回来”似乎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仿佛我这新的情绪 不仅改变了我的心境,也改变了我身外的事物,使事情变得容易了。如果我心情抑郁,我对她的愤懑便会复苏,我再也不想拥抱她,我会感到不可能因为有了她而变 得幸福,我会一心想着去损害她而且不让她再属于别人。然而这两种迥异的心情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必须让她尽早回来。不过她的回归无论会立即给我多么大 的快乐,我也感到同样的困难会很快出现,而且想在满足精神欲求中寻求幸福与想步行到天涯海角同样天真。欲求越大,越难做到真正的占有。因此如果说一个人可 以找到幸福,或至少能做到无痛苦,那他必须去寻找的也不应该是满足,而是逐渐缩小并最后消除欲求。想见到自己所爱的,就应当设法不看见它,唯有遗忘最终能 导致消除欲求。我想如果一个作家传布这类真理,他可能会把包含这些真理的书题赠给一个女人并乐于以此来接近这个女人,他会对她这么说:”这本书是你的。” 这一来,他在书中说的是真话。他在题赠时却可能是在撒谎,因为他一心要这本书属于这个女人与他珍惜这女人身上的宝石一样,只有他爱这个女人时他才会感到这 宝石珍贵。一个人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只存在于我们的思想里。逐渐衰退的记忆力会把这种联系淡忘,尽管我们自愿接受幻想的欺骗,而且为了爱情,为了友谊,为了 礼貌,为了尊重人,为了尽责我们又拿幻想去欺骗别人,我们在生活里还是只有自己。人是不能跳出自身圈子的生物,他也只能在自己身上才能认识别人,如果他说 并非如此,那他是在撒谎。倘若有人真能如此行事,真能取消我对她的需求,取消我对她的爱情,我会吓得相信这爱情对我一生都是宝贵的。如果我能不疼不痒地去 听开往土兰的火车报站名,我会以为这说明我自己正在衰退(其实无非是因为这可能会证明我对阿尔贝蒂娜已变得漠不关心了)。我想,在我不停地问自己她在做什 么,在想什么,她每时每刻都在希冀什么,她是否打算回来,是否就要回来时,我最好把爱情在我身上建造的通道大门敞开,而且去感受另一个女人的生活通过已打 开的闸门把那不愿意再变成死水的水库湮没。

圣卢杳无音信的时间越拖越长,一种次要的忧虑–等待他的电报或电话–便很快掩盖了首要的忧虑,即挂念他此行的结果和想得知阿尔贝蒂娜是否回来的忧 虑。为等电报而密切注意所有的响声,这使我感到那样难以忍受,我竟相信此刻最使我揪心的这份电报无论内容如何,只要到来就能解除我的痛苦。我终于收到了罗 贝尔的电报而且得知他已见到了邦当夫人,可是尽管他十分小心,却仍然被阿尔贝蒂娜瞧见了,因而一切告吹,这时我倒又无法控制自己的狂怒和绝望了,因为这正 是我希望首先避免的事。圣卢此行一被阿尔贝蒂娜知道便使我显得非常依恋她,这只能妨碍她归来,而且这结果还使我极为反感,因为我从对希尔贝特的爱情里保持 下来的骄傲为此已丧失殆尽了。我诅咒罗贝尔,随后又想,这个办法失败了,我还要采取别的办法。人既然能够影响外部世界,我发挥策略、智慧、利益、情感的作 用怎么就不能避免失掉阿尔贝蒂娜这件难以忍受的事呢?人们相信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周围的事物,他们之所以如此相信,是因为非此即无任何有利的解决 办法。他们并没有去考虑最为常见而且同样有利的办法:我们无法按照我们的意愿去改变事物,但是我们的意愿本身却在逐渐起着变化。我们曾因为忍受不了某种局 面而希望去改变它,可现在这局面已变得与我们毫不相干了。我们未能象我们非常希望的那样去消除障碍,而生活却使我们绕过了这个障碍,使我们超越了它,当我 们再回顾那遥远的过去时,我们几乎再也看不见那个障碍了,它已经变得难以觉察了。

我听见楼上一位女邻在演奏《曼侬》。我把我熟悉的歌词与阿尔贝蒂娜,与我自己联系起来,这使我百感交集,我哭了。歌词是这样的:

<em>唉,鸟儿以为受束缚而躲开了,</em>

<em>它总在夜里</em>

<em>带着绝望飞回来扑打门窗,</em>

<em>还有曼侬之死:</em>

<em>曼侬,我心中唯一的爱,你回答我呀,</em>

<em>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心地多么善良。</em>

曼侬既然回到了德·格里欧身边,我仿佛觉得我也成了阿尔贝蒂娜生活里唯一的爱。唉,即使她此刻也听见了这只曲子,她心爱的德·格里欧也不一定是我,而 且她只要这么一想,她在听这段乐曲时就会因为想起我而受不到音乐的感动,这只曲子尽管比其它乐曲写得更好更细腻,仍旧可以归到她喜爱的乐曲里去。罪与罚

我自己可没有勇气去温柔之乡里自我陶醉,去幻想阿尔贝蒂娜叫我”我心中唯一的爱”,而且承认她”以为受束缚”是一种误解。我明白,人在看小说时不可能 不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特点和女主人公联系起来。然而即使小说的结局是圆满的,我们自己的爱情却并没有进展,等我们把书合上,我们所爱的而且在小说里终于朝 我们走过来的人在生活里却并没有更热爱我们。

我气冲冲地打电报给圣卢让他尽快赶回巴黎,这至少可以不显得我们在进一步坚持我渴望掩盖起来的尝试。然而在圣卢按我的指示回来之前,我竟收到了阿尔贝蒂娜本人拍来的电报:

“我的朋友,您派您的朋友圣卢来我姨母家,这简直是发疯。亲爱的朋友,如果您需要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写信呢?

我会很高兴回来的;别再采取这样荒谬的步骤了。”

“我会很高兴回来的!”她这么说是因为她为她的出走后悔了,她只想找一个借口回来。因此我只须照她说的去做,给她写信说我需要她,她便会回来。这么说 我又要见到她了,见到她这个巴尔贝克的阿尔贝蒂娜了(因为,自她出走以后,对我来说她又成了巴尔贝克的阿尔贝蒂娜;这就象一只贝壳,你一直把它放在五斗橱 上就不会再去注意它,可是一旦你将它送了人或把它遗失了,一离开它你就想念它,而且再也不那样行事了,她就象这样一只贝壳,因为她使我忆起了大海的碧波万 顷的宜人美景)。而且不仅她个人变成了想象中的人,也就是令我渴念的人,连我与她共同的生活都变成了想象中的生活即摆脱了一切困境的生活,因此我想,”我 们会多么幸福!”不过,我既然有把握让她回来,就不应该显得急不可耐,倒反而应当消除圣卢的尝试所产生的恶劣印象,以后我仍然可以否认此事,我要说这是圣 卢自己去干的,因为他一直赞成我们结婚。

可是再读她的来信时,我对信里太缺乏她个人的东西仍然感到失望。字迹当然表达我们的思想,我们的面部表情也如此;我们总是和某种思想并存的。然而一个 人的思想毕竟得先传布到他那睡莲一般快活的花冠式的脸庞然后才呈现在我们眼前。这当然会使思想改变许多。这种永恒的差距使我们在等待我们理想中的爱人时, 在每次约会里见到的实实在在的人都和我们的理想大相径庭,也许这正是我们在爱情上永远感到失望的原因之一吧。此外,在我们想向这个人要求点什么时,我们得 到的却是一封反映她个人的东西少而又少的信,有如在代数的字母里算术的确切数字已荡然无存,而算术数字本身已经不包含加多少水果或鲜花这类实质性*的东西 了。然而,”爱情”,”被爱”以及她的信件,也许这一切仍然是对同一种现实的说明(尽管一一审视它们时感到如此不满意),因为我们只是在念信时才感到似乎 不满足,而在信还未寄到时,我们却感到痛苦难熬,也因为这封信毕竟可以使我们的忧虑得到缓解,即使它不能用它黑色*的符号满足我们的希望,何况在怀抱希望时 我们也意识到信件毕竟只相当于话语,微笑,吻,却不是这些东西本身。

我给阿尔贝蒂娜写了信:

我的朋友,我正好要给您写信,我感谢您对我说,倘若我需要您,您会赶回来;您能站得这么高来理解对老朋友的忠诚,这很好,这只会使我更加尊重您。不, 我没有请求您回来,将来也不会这样做;至少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的重逢也许不一定会使您感到难受,硬心肠的姑娘。而这样的重逢却会使我,使您认为有 时显得那么冷漠的我非常难受。

生活使我们分手了。我认为您作了极明智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作得也正是时候,有非常了不起的预见性*,因为您正是在我母亲同意我向您求婚的第二天出走 的。我收到她的信(同时也收到了您的信!)之后本来想在睡醒时告诉您的。也许您是害怕这之后再走会使我难过。我们也许会把我们的生命联在一起,这对我俩来 说,谁知道呢,也可能会是一种不幸。果真如此,您还是为您的明智庆幸吧。我们如果再见面,也许会前功尽弃。并不是再见您于我已没有诱惑力,而是我没有能耐 去抵制这种诱惑。您明白我是个不坚定的人,而且我多么健忘。因此没有必要同情我。您常对我说,我是格外容易受习惯支配的人。我已在开始培养没有您而生活的 习惯了,不过这习惯还不够牢固。我和您一起生活的习惯尽管已被您的出走打乱,这些习惯在目前显然还是最牢固的。当然它们并不可能长久地维持下去。出于这个 原因,我甚至想到了要利用这最后的几天,在这几天里我们见面于我还不至于象半个月或更短的时间以后那样成为一种……(原谅我的坦率)一种麻烦,–我想在 彻底遗忘之前利用这几天和您一起处理一些小小的具体问题,在处理这些问题时,您这位可爱而好心的朋友是可以为那个曾有五分钟自以为是您的未婚夫的人帮帮忙 的。我不怀疑母亲会同意我,另一方面我也希望我俩都拥有自由,这种自由您过去出于好心为我牺牲得太多了,这种牺牲如果单为几个礼拜的共同生活还可以接受, 然而如果我们必须白头偕老(在信上告诉您我曾想到这件事再有几秒钟就可能成为事实,这几乎使我感到难过),这种牺牲就变得令您我都十分憎恶了,因此我曾考 虑按尽可能独立的方式安排我们的生活,作为这种共同生活的开端,我曾希望您拥有那条游艇,您可以乘坐这条游艇出门旅行,与此同时,无限忧伤的我会去港口等 待您;我知道您佩服埃尔斯蒂尔的鉴赏力,我已写信向他请教。陆上交通方面,我曾希望您拥有汽车,只属于您自己的汽车,您可以乘坐这辆汽车随心所欲地外出、 旅行。游艇已基本造好,根据您在巴尔贝克表示的意愿,给它命名为”天鹅号”。我记得您最喜欢罗尔斯牌汽车,我已订购了一辆。不过,既然我俩已永远不再见 面,在也就不想请您收下这已变成废物的船只和汽车了,对我来说它们已毫无用处。因此我考虑–我是以您的名义通过中间人订购的–也许您可以通过退订使我 避免购买这些无用的东西。不过,这件事,还有别的许多事都需要当面谈谈。我又想,在我还有可能再爱您的这段时间,当然,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太长,为一条帆船 和一辆罗尔斯·罗伊斯而见面,而拿您一生的幸福冒险–因为您认为您的幸福就在于远离我而生活–,这简直是发疯。不,我宁肯留下罗尔斯,甚至留下那条游 艇。我既然不用它们了,而它们又有幸一个无帆无桨地系在港口,一个呆在车棚里,我准备请人在游艇……(我的上帝,我不敢用一个不准确的字称呼那个部位从而 犯异端的错误,使您反感)上刻上您喜欢的马拉美的诗句……您还记得,这首诗是这样开始的:

“圣洁的,生机盎然而美丽的今天。”

唉,今天已不再是圣洁的,美丽的了。而那些和我一样明白他们会迅速用今天创造出可以忍受的”明天”的人却令人难以忍受。至于罗尔斯,值得在它上面刻上同一个诗人的这些您认为难于理解的诗句:

轮般发出轰鸣飞出的红色*火星

告诉我我是否喜欢

看那火光划破的长空

燃烧的火花飞溅

也看那车轮在火红中消失

我车上那唯一残留的车轮

永别了,我的小阿尔贝蒂娜,谢谢您在我们分别的前一天还同我作了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这次散步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附言–关于您认为的圣卢向您姨母所作的建议(我怎么也不相信圣卢在土兰)我不作回答。这是福尔摩斯那一套。您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正如我从前对阿尔贝蒂娜说”我不爱您”以博得她的爱;说”我看不见谁我就忘记谁”好让她经常来看望我;说”我决定离开您”以防止一切分手的念头;– 眼下,当然是因为我切盼她一周之内返回我才说”永别了”;因为我想再看见她我才对她说”与您见面我会感到很危险”;由于和她分居于我仿佛比死还糟我才在信 上对她说”您说得对,我们在一起可能会很不幸”。唉,在写这样一封假惺惺的书信以显示我并不依恋她(这是我从往日对希尔贝特的爱情里保留下来并转到我对阿 尔贝蒂娜的爱情里的唯一的骄傲),并自我陶醉地说一些只能感动自己而不能感动她的话时,我本该首先预见到这封信的效果可能适得其反,即可能使她认可我所说 的话而弄假成真,因为即使阿尔贝蒂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聪明,她也不会有一刻怀疑我所说的话是假的。且不说我在信中不打自招的意图,即使我不是紧接着圣 卢的尝试给她写这封信,我写信这个事实本身也足以向她表明我在盼望她回来,也足以劝示她听任我作茧自缚愈陷愈深。再说,我既然已经预见到结果可能适得其 反,我就应当进一步预见到她的答复很可能骤然使我对她的爱发展到最强烈的程度。而且我应当在发信之前就考虑到,一旦她用同样的口气给我回信表示她不愿意回 来,我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控制我自己的痛苦,强迫自己保持沉默,不给她发”回来”的电报或不再派去替我受过的另外的什么人,如不然,在我已经给她写信说明我 们不再见面之后,这就会再明显不过地向她表明我少不了她,而且可能导致她更为有力地拒绝我,也可能使我在忍受不了忧虑的情况下动身去她那里,谁知道呢?也 许还得不到她的接待。这恐怕是三项笨拙之至的举动之后最糟糕的蠢事,这之后我也只得在她家的门前自杀了。然而构成心理–病理世界的灾难性*的方式又决定了 蠢举,这种必须不顾一切加以避免的蠢举恰恰是使人得到安慰的举动,这举动在我们明白它的后果之前给我们展示出新的充满希望的前景,以此帮助我们暂时摆脱象 那样的拒绝会给我们造成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因此,当痛苦实在太剧烈时,我们便忙不迭去干蠢事,诸如写信,让人代为求情,前去看望,表明自己离不开所爱的人 之类。

然而对这一切我却全无预见。我以为写这封信的结果似乎反而会是促使阿尔贝蒂娜尽快回来。因此写信时一想到这样的结果我就乐滋滋的。但同时我又边写信边 哭泣;首先,这有些象我假装分手那天的情形,因为信上的话尽管希望达到相反的目的(是假惺惺地说出来的,为的是出于傲气而否认我在恋爱),它们毕竟向我提 醒了它们代表的思想,所以这些话语仍透着悲凉,其次,因为我感到这思想也确有某些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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