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门。”林副官毕恭毕敬地打开书房的门。
“贵军门,再见。”杨慕次说。
“你要不见外的话,叫我贵大哥也行。”贵翼说。
杨慕次浅笑,点点头:“贵大哥,再见。”
“再见。”
杨慕次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扶门的林副官迅捷而有礼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贵翼拿着日记本,走到窗前,看着林副官送杨慕次出门。果然,官邸楼下有一排私家车,大约有六七辆车,车门口都站着穿制服的司机。
这排场抵得上他一个督军出巡了。
杨慕次躬身、握手跟林副官告辞。所谓不骄不躁、行止有度。这个人是贵婉可以托付人生秘密的人,贵翼想。
有人替杨慕次打开车门,杨慕次上车,林副官巴结地跑了几步,指挥车辆鱼贯驶出督办府。
贵翼回到办公桌前,翻开“贵婉日记”的扉页。
“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不止一个。”
——一九三三年的最后一日。
看到这一行文字,不由得贵翼心里不惊疑。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而且,不止一个,这个“坑”代表什么?难道是“爱情”?
贵翼翻开日记的第二页。
一只透明的玻璃烟缸。画在日记的第二页上。
贵翼愕然。
贵婉不吸烟。她画一只烟缸寓意着什么呢?
贵翼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早晨督办府门口出现的四只皮箱、四具尸体,皮箱上画的玻璃器皿,瓶子、青花瓷、茶杯……
……烟缸?
谋杀?
贵翼脑海里一片混乱,困顿。他继续翻阅日记本,第三页上写了一句话。
“我是战士,直到战死!”
贵翼惊骇。
在贵翼心目中,贵婉只不过是一个有修养、懂生活、爱游历的贵族女孩。
什么样的人会自称“战士”?参加正义战争和维护国家主权和平的军人,才当得起“战士”这个称谓。
贵翼心情很沉重,原来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包括自己的亲妹妹——贵婉。他自以为他是她生命中最熟悉的亲人,却对她一无所知。
林副官回来了,送走了杨慕次,他接到了上海警察厅的公文——资家的档案袋。林副官把资家的档案袋完整地交给贵翼。
“查到资历平的材料了吗?”贵翼掂了掂档案袋,又轻又薄。
林副官说:“报告里说,资家的档案曾经被修改过,除了资家二少爷和资家大太太还在档案里,其余的,都被注销了。”
“注销了?”贵翼疑惑地看着林副官。
“就是……从资家籍贯里开除了。”
“为什么?”
“为……”林副官含含糊糊地说,“爷,像这种大家族,乱七八糟的事多,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贵翼看着他,说:“大家族乱七八糟的事多?你欠揍啊。”贵翼抬手把档案摔在林副官脸上。
“爷。”林副官抗议。
“资历平当真就是一块铜墙铁壁?”贵翼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贵翼说到这句的时候,停住了。他翻阅的“贵婉日记”中,有一张五寸的黑白照片闯入贵翼的眼帘。
贵翼惊呆了!
林副官偷窥了一下贵翼的表情,喊了一句:“爷,您没事吧?”
贵翼恍然回过神来。他的表情很震惊!
贵翼小心翼翼把那张夹在手指间的照片,翻转过去,让林副官看,林副官瞬间张大了嘴巴,鼓起眼睛,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端坐于椅,一袭旗袍,庄娴雅丽,男的站立于侧,一套西装,清雅俊逸。女的是贵婉,男的是资历平。
照片左上角写了一行优美的法文:民国二十三年,立春。香榭丽舍田园大道照相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