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锋最激进的复仇方式往往是最传统的方式。
乐池瞬间变成擂台。
门打开了。
假扮成“资桂花”的露西站在房间里,资历群走进来四处看看,从窗户上看出去,对面就是三鑫百货公司,街道上很热闹,霓虹灯闪烁,百货公司里的唱机“吱吱呀呀”放着软绵绵的情歌,露西拉上窗帘。
资历群有一种错觉。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至少是家的一部分。他非但不觉得温暖,反而觉得凄凉颓废。
“是我的错觉吗?”他站在门口,拿出一支烟来,点燃火,说,“我觉得这里像一个鸟笼。”
黑暗中,细微的火柴光亮显得愈发明亮。
“你来晚了。”露西面无表情地说。
她感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既无情,又不可阻挡。
“我们没必要留在这里。”资历群说。
“没人会到资家来抄电台。”露西说,“灯下黑。”
电灯亮了。
“我希望你坦白地告诉我,你和‘烟缸’在巴黎发生的所有的事。你知道,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小组内部出了‘叛徒’。”露西一脸冰霜地盯着资历群的眼睛看,“你不觉得现在活着的人都有嫌疑吗?”
“我如果是叛徒,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质疑我对党的忠诚吗?”资历群说。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
“我、我希望是自己弄错了,我会向延安请示,请老家派人来甄别。”
“我们没有时间了。”资历群说,“电台在哪儿?”他看了一眼露西,然后朝里屋走去。露西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枪指资历群。
“别那么做。”露西说。
“我别无选择。”资历群说,“据我所知,上面有重要人物已经抵达上海,我需要马上联系到他们,确保他们的安全。”
露西喘着气,不说话,枪口对准资历群。
“我希望你还能记得,我是你的上级。”资历群严厉地低吼。
“你和我都需要组织派人来进行审查!”露西说,“当然,这也可能衍生出更大的陷阱,如果你是……的话。”她把“叛徒”两个字给吞回去了。
“有人监视你吗?”
“没有。”
“你确定?”
“确定。”
“有人跟踪过你吗?”
“没有。”
“你确定?”
“确定。”露西说,“我记忆力超强,凡是我看到过的面孔,我都能记得住。哪怕他化了妆。”
“那你在担心什么?”
“情报是怎么泄露的?‘烟缸’是怎么死的?‘青瓷’下落不明,‘茶杯’被捕,音讯全无。你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单单剩下你和我?”露西仿佛是情绪失控一般,连珠炮般地询问。
资历群也是竹筒倒豆子般地回击:“情报泄露不是单方面的问题,内部甄别只有你和我了,我不是叛徒,难道你会是叛徒?取消调查,可以遏制内部恐慌。下落不明的不等于‘清白’,被捕的不等于不会‘叛变’,甚至,甚至牺牲的也不等于不是‘内奸’!我和贵婉在巴黎的故事,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发誓我值得你信任!”
“再往前,我就开枪了!”露西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
“你可以开枪打死我!”资历群说,“除非你就是那个‘内奸’,杀人灭口。”
露西的手开始剧烈晃动,枪口垂下了,她眼里含着泪水。
“别犯蠢,露西,要犯蠢也别在这会犯。我们小组就只剩我和你了。我们需要的是彼此信任,而不是互相猜忌。别在谁是‘叛徒’上纠结了。”
“我现在,很怕你。”
“为什么?”
“第六感。”
“露西,你不是怕我,是你怕死!”
“我不怕死,我怕死得糊里糊涂的。”
“我会用行动来告诉你,我不是叛徒!我会让你做出明智的抉择。”资历群走到了露西的眼前,一伸手,缴了她手上的枪。转瞬间,他把枪别进了自己腰间,说,“告诉我电台在哪儿,我们必须马上和延安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我们的交通线正在恢复中。”
“告诉我‘烟缸’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被捕的?提篮桥监狱可不是菜市场,你随随便便地进进出出,我会怀疑工部局是你家开的。”
“你有这么多疑问,为什么还会去约定地点接我?为什么还要住在我家的老宅,冒充我家里的佣人,你也不怕资家的人突然回来怀怀旧?”资历群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转身走进里屋去翻东西,露西紧跟着他进屋,说:“你不能乱翻我东西……你有什么权利……”
“这是什么?”资历群看见床下有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纸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盒子放到桌子上。
“这是今天下午我出门前,对面三鑫百货公司送来的十周年公司庆典的礼盒,说是‘小点心’,我看他们挨家挨户地在送,我就收下了,因为急着要出门去接你,我也没看。”
“我跟你赌一赌,礼盒的确是三鑫百货送的,但是,里面可能不是什么好吃的小点心。”
“那会是什么?”
资历群说:“难吃的……”他的手揭开盒子,脸色陡变,“吃不消的‘点心’。”他二话不说,拉着露西就往外面跑。
露西听见了“滴答,滴答”的钟表声音。
资历群用尽浑身力气,把露西推出十米开外,背后“轰隆”一声炸响,黑云乱窜,火星四溅,资历群身上落了无数“星星之火”。好在天下小雨,雨水充盈直扑人面,资历群就地打滚,借助青石板缝隙中的小水洼,扑灭了身上的余火。露西扑过来,问:“怎么样?”
资历群爬起来,拽了露西继续奔跑。
“从花园侧门走。车在那儿。”露西说。
露西动作敏捷,不似年过五十的老妇,二人跑出花园侧门,露西伸手把车钥匙扔给资历群,资历群和露西上车,资历群发动汽车,快速奔驰。
汽车上,二人惊魂甫定。
“这场爆炸,只能说明一件事,我俩都不是叛徒,我们被人设计成了叛徒,敌人想布置一场我俩自相残杀、同归于尽的‘好戏’,来迷惑我们的上级,把我俩其中一个永远定格成内奸。”
“都怪我,疑心太重。”露西说。
“你说你没有被任何人监视。”资历群说。
“我以为……”她想分辩,又觉得意义不大。
“对,你以为,你会反跟踪。”
“对不起。”
“他们一直在监视你,之所以没有收网,就是想看看还有谁会自投罗网。可是,最近他们改主意了,他们打算利用你来杀了我,和你自己。”
“为什么?”
“因为幕后黑手是资历安,我二弟。”
露西的脸色苍白。
“他不想背上弑兄的罪名,所以假手于人。”
“太可怕了。”露西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看看有没有尾巴,确定安全后,再决定去哪儿。”
苏梅一把从小特务手上夺过一份“资家老宅爆炸案”的报告,怒气冲冲地穿过侦缉处的走廊,径直闯进资历安的办公室。
资历安此刻正躬身站在一架收音机面前,专注地调试波段、频率。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梅“啪”的一声把那份报告拍飞在资历安的办公桌上。
“我跟你说过,进上司的房间要敲门。”资历安眼皮子翻了翻,声音很轻地说,“不要以为做了资家二少奶奶,就可以在侦缉处狐假虎威。”
苏梅冷笑:“原来资大科长是以大王自居的。你是王也好,你是将也好,有些事情不可做得太绝。你这辈子干的没有一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苏梅。”资历安抬高了音量,“你要学会感恩,是我,是我资历安,保住了你这条贱命。”
“你总是借机羞辱我。”苏梅咬牙切齿地说。
“我可以让你变得更难堪。”资历安阴郁地说,他的眼光逐渐黯淡下来,两个眼眶就像是阴暗的黑洞,“我是你的上司,我怎么做事,不需要一一向你交代。何况这次任务如此敏感,难道你一点也嗅不出危险的味道?”
“少跟我来这套。”苏梅说,“我只闻到了嫉妒的味道。我原来在地下党工作的时候,曾经跟他做过‘假夫妻’,我原以为你不知道,现在看起来,你什么都知道。我是个‘叛徒’,我被捕投敌,我贪生怕死,可是我一直都没有供出资历群。你只是单纯地想你大哥死吧?现在称心如意了?如果他这次真死了。”
“我是为了保全他,才陷害他杀人的,把他以刑事犯之名关进监狱,而不是政治犯,是我对他最大的宽容。”
“资历群的确是以杀人罪入狱的,可是经工部局刑事庭审判,被判处死刑,也是真的。都是死罪!都是你干的!”
“我可没料到这个。”资历安诚恳地说,“不过,我告诉你,资历群杀人一案经刑事庭审判以后,资历群就换了一个身份,叫做‘佟阿大’。明白了吧?我一直在保全他。要执行枪决的只是一个酗酒闹事的‘鱼贩’佟阿大。而我大哥,以‘佟阿大’之名被人保释了。资历群越狱事件,也只有内部极少数人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就等于掐断了全部线索,留着他,才能反败为胜。这是一石二鸟之效。你动动脑子。”
“可是,如果行动中出了差错呢?”苏梅问。
“你到底爱他还是爱我?”资历安反问。
苏梅愣住。
她一时半刻竟不知如何回答。
资历安冷笑着说:“我竟然小觑了初恋的影响力。”
苏梅对他能说出这种话,感到吃惊。
她觉得她一开始就被他骗了。
曾经周密制定的“狩猎”计划如此失败,苏梅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她的人生彻底沦落了。
一种绝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恨透了资历安。
由于“爆炸”袭击的突发,露西和资历群迅速达成彼此谅解,空前一致。他们开车经过一段时间的疾驰,确定没有危险后,资历群选择了一家私立医院落脚。
资历群替露西挂了一个急诊号,说自己的姨母在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值夜的医生看了看,说并无大碍,只有点小擦伤,可是资历群声称姨母的头部触地,怕脑部有淤血,执意要求住院观察两天,医生也就同意了。
露西住进了医院的观察室,资历群作为“家属”留下来照顾“病人”。
私立医院的观察室,很安静,资历群在观察室外来回巡视了几遍,确认安全后,返回观察室,立即跟露西讨论下一步的方案。
“前天收到延安急电,说有苏区特委近日内要出港,为此,出动了‘蛇医’。”露西说。
“‘蛇医’是保护中央领导健康的医务特工,他亲自出动了,就是有重要首长要出港。”资历群说,“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当时我们小组出了重大事故,我不敢贸然行动,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我们的电台没了,告诉我和‘蛇医’联系的最后方式。”资历群说。
“你先告诉我巴黎发生的事。”露西说,“谁杀了‘烟缸’?”
“我并没有确定的消息渠道,我只知道工部局巡捕房配合上海警察局的特务头子寇荣通过巴黎警察局寻找我和‘烟缸’的下落。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失踪当天是去航运公司预订回国的船票的,我在路上遇到了歹徒的袭击,纯粹的抢劫,我的头部被重物击中,当场昏迷。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家教会医院里。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脑震荡,昏迷了两天两夜,我没有力气走动,只好在床上休息。我请医生帮忙打电话,联系我太太,被告知,电话不通。我当时很震惊,等我能下床走动了,我就赶紧赶回住处去,我和‘烟缸’的住处已经被警察局查封了,理由是,我们参与了暴力革命。
“我后来在报纸上看到,贵军门的胞妹于巴黎死于非命的消息,才知道妻子遇害。”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内心极度悲哀。
“真相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说服力。”资历群说。
“我信了。”露西说,“这比你去编造一个真相更有说服力。”
“我考虑再三,先回国,再做打算。可是,我乘坐的游轮刚一到岸,就被侦缉处的特务以杀人罪逮捕了。工部局指控我一年前杀害了一名女佣,经工部局刑事庭草率审判,我被判处死刑,收押于提篮桥监狱。
“我联系不到任何人。
“我不知道自己地下党员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我在寻找这一切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终于我找到了答案。”
“是你弟弟资历安。”露西说。
“对,他隐藏得很深。是我从前忽略了他。所幸的是我不止一个弟弟——我的小弟资历平冒着极大的危险,把我从炼狱里救了出来。
“我不能再透露过多的细节了,我想,我的话足以让你厘清头绪。说实话,对于这一段往事,我真的不想再提。
“因为,我,痛失所爱!”资历群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露西轻轻地伸出一只手去轻抚他的手,安慰他。
“你不需要硬撑。”露西说。
“事实上,我已经撑过来了。”资历群淡淡地说。
方一凡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美美公司进口批发飞鸟牌果汁饮料、香草、咖啡、三色等,可选,玻璃瓶包装精美,一箱二十瓶,三箱包送货。公司地址,小普陀桥街站北。电话,一一一五七八。”
方一凡立即向苏成刚做了汇报。
“瓶子”和“沙漏”联手向组织发起了联络信号,五人小组,并没有被全面瓦解,这个重要信息立即被转发给延安。
由于7号首长的病势凶险,延安领导决定,让“蛇医”酌情处理,在确保7号首长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见机行事。
很快,资历群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香烟广告,“霞美人烟草公司,出品美人梅子牌香烟,新货新品,烟丝美味,尽在手中。公司地址,小沙渡路贰佰号,电话,一一一四三零。”
资历群很满意,进展比自己预期计划还要顺利。
他唯一没有预计到的是,他并不是“蛇医”第一个要见的接头人。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头天晚上,贵翼就接到了上海着名的民族企业家明堂的电话,说是贵翼的父亲贵闻珽到上海来了。
说巧不巧,贵闻珽和明堂是在苏州火车站遇到的。两人同车同住,一路海聊,都是通家之好,世代故交。
贵闻珽就把来上海见小儿子的事情告诉了明堂。
他说,他原意是叫贵翼去看看那孩子过得好不好,谁知这孩子很是质朴善良,过得很艰苦,并且一心一意想见见生父。
当然,这都是大儿子在家书中告知的。
很显然,这封家书不是贵翼写的。
明堂得知资历平原是贵家之子,大为惊异。觉得这是一件奇事,也是一桩佳话,所以,极力促成此事。
他一回上海,先把贵父安顿到上海大饭店,然后,在饭店里订了十桌酒席,宴请了上海滩商界名流,一来为贵闻珽接风洗尘,二来庆贺他父子团圆。
贵翼这次表现得很配合,他非但没有深究那封“大儿子”的家书是谁的手笔,反而承了明堂的人情。
他跟父亲通了一次电话,大约说了十几分钟,大抵都是请安问好,只说了见面再谈。问父亲需不需要到自己的官邸来住,贵父说,不必了,来回折腾,太麻烦。他在上海待不了两天,母亲最近心脏不好,他挂念着,不放心,这次就是来看看小儿子,了一个心愿。
贵翼点头称是。
回头,他又给明堂打了个电话,一来谢谢他的热忱,二来还要他帮忙撮合父子关系,毕竟这父子俩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素昧平生。
明堂满口答应,说,贵军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上海大饭店的宴会厅里,高朋满座,冠盖云集,彩球纷飞,欢歌笑语。明堂把整个乐池全包了,楼上楼下,布置得花团锦簇。
一派不是节庆胜似节庆的喜气。
贵闻珽一袭海青色长衫,显得温润飘逸,他步履坚定,和蔼可亲,也不刻意修饰,十分洒脱,颇具儒者风采。明堂陪着他前后应酬,忙得不亦乐乎。
酒店走廊上,三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健步走来,贵翼走在最前面,林副官和资历平紧随其肩。
“我怎么称呼老人家?”资历平问。
“谁?”贵翼这一句一出口,就明白过来,说,“叫父亲。”
“叫你什么?”
“叫大哥。”贵翼说完这一句,看也不看资历平,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林副官赶紧暗示资历平跟上去。小资很听话,立即跟随贵翼的脚步,走进会场。
很多宾客都注意到了他们。
贵翼说:“你木讷一点,尽量少说话,不说话。”
“父亲要问呢?”资历平问。
“有问必答。”
“说实话吗?”
贵翼停下脚步,资历平也站住了。
贵翼转脸看着他,说:“你听着,你要敢说出一句伤害贵婉名誉和贵家家族名誉的话,我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规规矩矩地吃一顿饭。”
“表情呢?”
“迷人一点。”贵翼表情略有夸张。
“贵军门,哈哈哈。”一只手从贵翼背后伸来,直接拍打他的肩膀,“贵军门,恭喜恭喜啊。”明堂说,“令尊与令弟今日团圆欢聚,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哈哈哈。”明堂打着哈哈,一脸的恭维相。
“谢谢,谢谢明董事长。”贵翼含蓄地微笑。
“令尊就在前面,去请个安吧。”明堂说。
“好的。”贵翼转脸对林副官说,“看着他。”
“是,军门。”
贵翼当着明堂的面,毫不客气地对资历平说:“我没给你戴手铐,就算是格外开恩了。你一会儿表现好一点,让老爷子高兴高兴,可别耍花样。”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资历平笑着说。
“我年龄比你大。”
“是吗?这也算理由?我个子比你高。”资历平略有调侃。
“是你站的位置比我高。”贵翼不咸不淡地说。
果然,资历平站在一个小台阶上。他“噗嗤”一笑,贵翼转身向前走去,明堂拿着红酒紧跟着他。
“父亲。”贵翼走到贵闻珽面前,躬身致敬。贵闻珽站起来,脸上泛着慈爱的微笑,贵翼附耳上前,低声数语。
贵闻珽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他一直不说话,很安静地听贵翼低声细语。过了一会儿,贵闻珽点了点头,贵翼侧身侍立,他向林副官和资历平招了招手。
明堂赶紧把资历平往前引荐。
一瞬间,音乐停止了,全场来捧场的嘉宾也安静下来,人们非常知礼识趣地让出一条道路,资历平像一缕阳光一样,穿越由注目礼形成的夹道,他像一泓灿烂旖旎的湖水,荡起千层涟漪,投射出万丈光芒。
资历平穿着高翻领黑色紧身小礼服,高贵优雅,线条挺拔,领口扎着黑*结,步履刚健,充满阳刚之气,他内蕴沉静地绕过全场一双双忖度、猜测的目光。
林副官侧身相随,不偏不倚的角度,正好衬托出资历平的纤细空灵。
贵闻珽几乎是盯着资历平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把资历平从头看到脚,只得一句话,潇洒风流。
记忆在不断地重构着。
资历平太像贵婉了,只是别有一种娴雅细腻,以至于贵闻珽心中如刺,他仿佛是带着终身亏欠在看小儿子。
贵婉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资历平又何尝不是呢?
“来来来,介绍一下,介绍一下。贵闻珽贵老先生,也是令尊大人。”明堂说。
“贵老先生好,晚辈资历平。幸会。”资历平不卑不亢地伸出一只手去。
贵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明显不悦。
贵闻珽听他叫自己“贵老先生”,心中别有一种甜中带酸,酸中带涩的滋味。
似乎有一点冷场。
贵闻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快伸出双手去,两手合拢紧扣资历平的手,说了句:“谢谢你肯来见我。”
看客们原本信心十足地要看一场父子相认,抱头痛哭,想想都激动的活报剧。结果,他俩相视一笑,握握手就替代了所有的情绪,所有看客的希望落了空,大伙儿都有点落寞。
“好啦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堂笑着说,“坐,坐啊,都坐,都坐。”看客们纷纷入座。
明堂一边让大家坐,一边介绍主陪的人员:“这位是刚从德国回来的苏医生,非常非常有名的外科大夫,我的老友。”
苏成刚站起来,跟大家示意。
“这位是驻法国大使馆中尉武官,吴先生。
“这位是荣氏企业的公子,荣先生。
“我弟弟明斋。
“贵老爷子。苏州首富。曾经留学法国,是我国着名的哲学家,还有一个小秘密。贵老爷子还是武术界的高人。哈哈哈。全才,全才。哈哈哈。
“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贵翼,贵军门。还有我们的主角小资,不,不是,应该是上海滩上的贵公子了,贵公子请坐。”
一语双关。
“晚辈荣幸,恭陪末座。”资历平谦谦细语,在贵闻珽的对面坐下了。
贵翼陪着父亲坐着,给父亲斟茶。林副官站在他们身后。明堂注意到了林副官,他赶紧站起来,说:“明斋,你陪这位副官去另坐一席。”
明斋应声,站起来。
林副官一味谦让,说不必了。拗不过明堂的热情,贵翼发话,叫他客随主便。林副官就顺势应了,明斋恭敬地请林副官独坐了一席。
“明斋多大了?”贵翼问。
“二十了。”明堂答。
“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叫明轩。”
“嗯,在金陵女子大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