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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楼梯上的人头

鱼四儿吓坏了,要不是他偷东西不成,躲在衣柜中出不去,在月光下看了个真切,谁会知道这小媳妇是怎么死的,那个老马猴到底是何方的妖怪?⒌9㈡他本想报官,但这么邪行的事一定没人相信,况且他进人家屋里是偷东西,这家出了人命,官面儿上还不得拿他顶罪?犯上人命官司,免不了押送小刘庄法场吃颗黑枣,做个屈死之鬼。

鱼四儿不敢留在屋里,悄么声地溜出去,逃奔至家。转过天来,见了大鸡子儿,二人当面分完钱。鱼四儿说起深夜所见,以为大鸡子儿不信,没想到他也见过那老马猴。大鸡子儿告诉鱼四儿,前些时候他在驴市见到个变戏法的,本领齐天了,可以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使出“万人变鬼”的邪活。

九河下稍是水陆码头,商贾云集,五方杂聚,跑江湖耍把式的多如牛毛,老百姓什么玩意儿都见过,拿这个“万人变鬼”的戏法来说,通常是黑天半夜没月光的时候变,围观看热闹的站一圈,变戏法的在当中,先交代一番,比如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初来贵宝地,要在列位面前现个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站脚诸位,容我使一个祖传的把戏”,然后点起根蜡烛,往四下里一照,所有人的脸都变绿了,一时间鬼气森森,使观者皆惊,这个戏法有名目,唤作“万人变鬼”。

老年间的戏法,也叫障眼法,全是假的,但不能让人看出假来,要不然准变砸了,当地人这些玩意儿看得太多了,小孩都知道这个戏法是蜡烛有名堂,使用特质的蜡烛,点上赛鬼火,别说照人脸,照砖头也是发绿,可据说“万人变鬼”这个戏法,已经失传了好几百年,如今跑江湖卖艺变的根本不是古法,古法没人见过。

大鸡子儿在驴市遇上一个变戏法的,驴市是比南洼还远的一片空地,每月初九,当地有交易骡马牲口的集市,他上次偷了一头驴,牵到驴市上贩卖,卖完驴得了钱,见有变戏法的便去看热闹,挑个理儿敲几个钱,怎知那变戏法的手段高明,大白天围着一群人看,能把围观之人的影子全变没,谁都看不出他是怎么变的,有明白人说,这才是失传多年的古术“万人变鬼”。

变戏法的使完一段“万人变鬼”,团团作揖,拿着铜锣讨赏钱,到驴市赶集贩牲口的,不乏土财主,还有口外来的大牲口贩子,全是有钱的主儿,大伙让变戏法的再露一手,如若使得好,真舍得给钱。

变戏法的也是贪钱,使了套更厉害的戏法叫“画中摘桃”,“万人变鬼”的古法,至少还有人听说过,“画中摘桃”听也没听过,今天围观的人们算是开眼了。

只见变戏法的牵来只老马猴,又取出一轴古画,打开让人们看,画中有株桃树,结着一枚饱满肥大的蟠桃,画纸古老发黄,等人们看明白了,拿手一招,老马猴忽然起身,朝着古画走了过去,众人眼前一花,场子里已经没了老马猴的踪影,人们都说奇了,那猴怎么没了?再看古画中多了一只老马猴,变戏法的将古画一抖,老马猴又出现在当场,正捧着一枚蟠桃大啃大嚼,画还是那幅画,画中桃树上的蟠桃却已不见,看热闹的人们眼都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采声如雷,纷纷掏钱。

大鸡子儿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看得他眼馋不已,想不到变戏法的能赚这么多钱,一会儿功夫挣了好几块钱,那位说几块钱还叫多?民国时东西便宜,一块钱能买四五十斤一袋的面粉,够一家子人吃一个月,大鸡子儿打起歪主意,要抢这个变戏法的钱,最好还能逼着此人把戏法的底交出来,学会使他这手段,往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集市散了之后,他一路跟着变戏法的,跟到魏家坟路口的鬼楼跟前,走在前头的一人一猴突然没影了,大鸡子儿曾在这一带住过,他知道魏家坟鬼楼中多有暗室地道,当年那位会首卖下这栋鬼楼凶宅,也是因为私底下贩运烟土,楼中暗道便于做见不得光的买卖,后来一家五口不明不白死在了楼中,自此无人敢住,一直空着,变戏法的准是从地道进了楼,可变戏法的挣钱不少,为什么要住凶宅?

大鸡子儿多了个心眼儿,守在马路对面的空屋里盯着,夜里看见那只老马猴出来,穿着人的衣服,行迹鬼鬼祟祟,进城去不知做些什么,变戏法的每次出外挣钱,则是往南洼走,从不进城,想不到鱼四儿意外撞见了那只老马猴,俩人当面一说,觉得变戏法的不是好鸟,转天各自拎了把菜刀,提了盏马灯,要到楼里揪住变戏法的,狠敲一笔钱财,再逼他把万人变鬼画中摘桃的底要出来,大鸡子儿平时专耍胳膊根儿,认为那个变戏法的做贼心虚,不敢跟哥儿俩放对,老马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畜生,鱼四儿一贯贼胆包天,有混混大鸡子儿打头,自是二话没有。当天出门,走到半道下起了大雨,二人冒雨进了鬼楼,一进来瞧见老马猴正蹲在那,两眼盯着揭开板盖的坟穴,它见来了外人,立时暴起伤人,大鸡子儿菜刀还没抽出来,就让老马猴一把揪下了人头,鱼四儿吓个半死,坐在地上,以为今天要归位了,不成想人头滚进坟穴,郭师傅三人听到响动,快步上来,猴妖一看对方人多,转身逃走了。

郭师傅等人听完鱼四儿的话,无不骇异,变戏法的十之八九是连化青,此人曾拜过耍猴的为师,也收了只老猴跟在身边,躲在魏家坟不敢进城,外边大雨滂沱,马路都让水淹了,这一人一猴必定还在鬼楼中,当即四下里搜寻。

李大愣说:“哥哥,你听鱼四儿说的没有,那个人会使邪活,凭咱们几个人能拿得住他?”

郭师傅说妖术和戏法没两样,全是障眼法,又叫魇昧之法,听老辈儿人说,清朝末年天津卫出了位孙仙姑,能够招妖请神,她点上根蜡烛,鬼神即至,身边带俩童子,全是精壮汉子,庚子年八国联军杀进来,孙仙姑声称要请天兵天将迎敌,带领俩三十多岁的童子,持了木剑到城楼上做法,天兵天将没请下来,她们三个先让洋人的炮弹崩上了天,其实孙仙姑点的蜡烛叫招妖烛,只是幻人耳目罢了,想来“万人变鬼、画中摘桃、五鬼搬尸”等出自魔古道的妖术,也不过如此。

丁卯问道:“五鬼搬尸是个什么妖法?”

郭师傅听吴老显提过,五鬼搬尸阵是个魔古道开棺取宝的阵法,那些旁门左道的阵法,自清末以来已逐渐消声灭迹,还是那句话,年头不一样了,怎么叫“五鬼搬尸”?五鬼是指五个死人,相传以前有盗墓贼白天挖开坟土,但使多大劲儿也撬不开棺椁,那是棺中僵尸要躲天雷地火的劫数,遇上这种情况有两个办法,一是摆五鬼搬尸阵,二是念开棺咒,如今谁也不会相信这种欺神骗鬼的东西了,那年头却真有不少人信。

李大愣放下心来,拎个小鸡子似的拎着鱼四儿,跟在郭师傅身后,丁卯关死了楼门,四个人到处寻找暗道,发现壁炉里边是道门,做得跟砖墙一样,如果事先不知楼中有暗道,谁也不会想到这,推开暗门,里边黑洞洞的。

正往里头看的时候,那只老马猴突然蹿了出来,伸出怪爪,一把挠在鱼四儿的脸上。

鱼四儿吓住了躲不开,半张脸让它抓了下来,一声惨叫扑在地上,两腿蹬了几瞪,眼见是不活了。

郭师傅等人吃了一惊,这么一会儿两条人命,急忙将檀木柄斧子握在手中,对着老马猴当头就剁。

老马猴奇快无比,躲开斧子,突然撅起腚来,它快丁卯更快,抬腿一脚兜在猴屁股上,老马猴“嗷”地怪叫一声,嘴里吐出血沫子。

李大愣趁势上前,一斧子剁在猴头上,不容它起身,跟着又是几下,一斧狠似一斧。

老马猴虽然狡狯通灵,终究是个肉身,几斧子下去,已是血肉模糊,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丁卯踹了一脚死猴,说道:“今天算是有它一个报应。”

李大愣叫道:“别走了连化青,先进去拿人!”他本以为老马猴有多厉害,一看原来也架不住斧子剁,那还有什么怕的,当即提着水月灯,口中连卷带骂,姐姐妹妹莲花落全招呼上了,叫骂声中钻进了鬼楼暗道,郭师傅怕他有闪失,顾不得多想,捡起鱼四儿的马灯,带上丁卯跟进去,却不知里边等着他们的,是死在鬼楼中的一家五口。

哥儿仨进去一瞧,楼中暗道上下相通,下层让水淹没,一层二层是过道,地势狭窄,三层有间屋子,魏家坟路口这座楼,二层带个阁楼,从外边看不出来,唯有通过暗道进出,阁楼中另有暗门通到楼顶,房间里边充满了潮湿腐朽的气息,进到阁楼之中,提着水月灯四下照看,只见四壁抹着白灰,墙皮都快发霉了,也有铺盖衣服,但是除了他们仨,屋中并无一人。

三个人以为连化青躲在屋里,想不到没有人,挨处搜寻一遍,再没有别的暗道了,估计连化青已经逃走了,此人何等奸猾,这一次扑他个空,再找别的机会怕是不易,李大愣更是顿足起急,到手的赏钱没了。

丁卯说魏家坟路口的鬼楼,换了好几茬儿主人,哪户人家也住不长,几十年的楼不算很古老,但下边有墓室改成的地窖,路口吊死过不少人,肯定不干净,等闲从此路过的都绕着走,楼里又有暗道,连化青要找地方躲藏,再没有比魏家坟鬼楼更合适的地方,此时人虽逃了,没准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正说着话,脊梁根儿突然冒出一阵寒意,转头一看,可把他们吓得不轻,说来也怪,墙上出了五个黑影,模模糊糊看不出是谁,但确实是有人站在灯前,映到墙上的身影,但屋里明明没有这五个人。

丁卯大着大胆子,拿手摸到墙壁上,冷冰冰的一堵砖墙,墙面上什么也没有,可那五个黑影越来越清晰。

他们三个人提着一盏水月灯,面对这堵墙壁,自己的影子在身后,不知壁上五个黑影从何而来。

郭师傅说:“瞧着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丁卯说:“是鬼楼里一家五口的画,壁上五个黑影是画中人的轮廓。”

李大愣:“许不是死在凶宅里的冤鬼显魂了?要不平白无故,墙上怎么出来五个鬼影?”

郭师傅暗觉此事古怪,他想起孙仙姑的招妖烛,说道:“水月灯是鬼楼里的东西,没准让人做过手脚,也可能墙上涂了墨鱼汁,平时看不见,在灯下一照便会显出痕迹。”

李大愣说:“我当是什么,敢情是吓唬三岁小孩的伎俩。”

丁卯说:“二哥言之有理,反正打人一拳,防人一脚,咱们在明处,连化青在暗,凡事小心,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郭师傅让李大愣灭掉那盏灯,只用鱼四儿从外边带进来的马灯照明。

李大愣依言灭掉水月灯,哥儿仨借着昏暗的马灯,抬头又往墙壁上观瞧,五个黑影仍在。

丁卯不信那份邪,抡起檀木柄短斧,一斧子剁到墙上,剁出一道斧痕,可是壁上的影子一动不动,越看越真,好像真有五个人站在灯前,有如活的一般。

三人心中骇惧,屏住气息,站立在原地膛目直视,一时不敢妄动。

又等了片刻,不见它异,但夫妻二人加上两女一儿,在墙壁上的身影更为真切,简直呼之欲出。

郭师傅发觉墙上黑影跟刚在不一样了,问丁卯和李大愣,他们倒没发觉,郭师傅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大愣心里发怵,说道:“鬼楼里不干净,我看不行咱先回去,请道天师符带上,再来不迟。”

说话这么一会儿,三个人的视线无意中从墙壁上移开,再看墙上一家五口的鬼影不见了,他们忽然间感到阴冷的手掐住了脖颈,用手往颈中一摸,却什么也没有,侧头看去,原来是鬼影不知不觉间绕到了他们身后,掐住了他们映在地上的影子,此时马灯转过来,他们的影子却被那五个鬼按在身前不动。

三人无不大惊,惶急之际扔出斧子,哪里打得到地上的鬼影,只觉掐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一口气也转不过来,眼看要死在魏家坟鬼楼。

郭师傅命在顷刻,意识到这马灯也不能点,不知屋中有什么东西,只要两眼能看见东西,便中了要命的邪法,他手一松,扔掉那盏马灯,眼前一黑,掐在三个人脖子上的手顿时松开了,他们惊魂难定,眼前漆黑一片,呼呼喘着粗气,亏得急中生智,捡回条命。

此刻郭师傅发觉面前还有个人,要说也怪,刚才点着灯看不见,等到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人趁黑凑到了近前,不知意欲何为,郭师傅感到此人来者不善,黑灯瞎火看不见东西,怎敢容对方近身,可是带来的斧子扔在地上,捏着双手没法应对,一摸摸到揣在怀中的那块坟砖,握在手中对着那人就拍了下去,一转拍在那人头上,打个正着,耳听对方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

丁卯听到响动,划了根火柴,三人眼前一亮,就见地上倒着个男子,手里握着柄匕首,身穿麻衣头戴小帽,套着件黑坎肩,脸颊上有膏药,看不出是谁,扯下膏药,见此人大约有二十来岁,面容英俊,两条眼眉连在一起,是个罕见的一字眉,不是连化青还能是谁。

原来连化青躲在鬼楼之中,发觉有人进了楼,他自持有幻人耳目的妖法邪术,其实类似外国的催眠术,老时年间被当成妖法,ㄚ5ㄚ9ㄚ2ㄚBㄚOㄚOㄚKㄚ因此有人进来他也不怕,可也是多行不义,活该他一死,该死活不了,让郭师傅发现了不能在这屋里点灯,看得见东西就会见鬼,屋中本有的东西却看不见了,连化青一看情况不妙,打算趁黑过去一刀一个捅死这三个人,哪知让郭二爷一砖拍在头顶,哥儿仨把他从阁楼上拖到楼下,一摸气息全无,竟被一砖打死了。

按相面的说法,一眉横生加上目有双瞳,属于君臣不配,是短命小鬼的面相,但三人在古墓棺材中见到连化青的死尸,仍感到十分意外,丁卯和李大愣本以为抓住连化青,还要交给官府治罪,按此人犯下的案子,免不了吃一颗黑枣,民国时没有砍头,死刑只有枪决,押到西关外的刑场正法,挨枪子儿叫“吃黑枣”,然后哥儿仨邀功请赏,传出名去立下字号,可没想到连化青就这么死了,反正不过无论是死是活,也该将尸首带回去,才好有个交代,说话这时候雨势不减,大水已漫进楼中。

哥儿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积水越来越深,坟窟窿和一层的死尸,都被大水淹没,不得不上到二层,往外头看了一眼,心里头又是一沉,只见大雨如注,对面的魏家坟和路口石碑,完全被雨雾所覆盖,隔着马路就看不清了,各处积水成渠,以往汛情最严重的时候,像这么大的雨下到半夜,还不至于发洪水,可魏家坟地势低洼,城里的积水全往这流,头一年说要拆除那些平房,这边的几栋楼也都没人住了,虽然没拆,水电可全停了,往日里的排水沟被堵死了,遇上大雨时别的地方没事,魏家坟也得让水淹了,此时积水漫过多半层楼,马路早已变成了汪洋泽国。

当年有几片居民区。号称三级跳坑,三级是三层的意思,由于住房破旧,且房屋不断沉降,路面不断加高,头一层是马路的地面比胡同的地面高,第二层是胡同的地面比院子的地面高,院子的地面比屋里的地面高,这是第三层,一层层下来,顶数屋里最低,雨下得稍微大一些,家家户户就得上演那出水漫金山,全家老少全拿脸盆往屋外舀水,两三岁小孩坐到木盆里头,在屋里能浮到水面上当船划,日子过的苦不堪言,住这地方的人们最怕雨季,由于房屋地势低洼,屋内潮湿,通风条件又差,特别是夏季,赶上天气闷热,常常憋得人透不过气来,阴雨天十有八九屋里要进水,随时准备好盆盆罐罐往外淘,许多家庭的家具因此泡得糟朽了,当年魏家坟没拆的时候,那一大片平房则是典型的四级跳坑,因为外围的地势比南洼还要高出一块,故此称为“四级跳坑”,民间俗称穷坑,形容住在魏家坟的全是穷苦百姓,能从穷坑里爬出去那就是发财了,后来整片房屋彻底拆除,填满了南洼,四级跳坑连同魏家坟的地名,永远成为了历史,城里其余一些有三级跳坑之称的居民区,直到八十年代后期还存在,经过几次大规模房屋改造,才陆续得到改善。

可想而知,当时郭师傅等人带着连化青的尸首,想走已经没法走了,马路上的积水齐腰深,水面几乎漫过路口驮碑的石兽,好在那水再大,不至于把楼淹了,等大雨稍停,积水会很快退下去,不过估摸着这场雨怎么也要下到半夜才停,三个人守着连化青的死尸发愁,白天是不在乎,可天黑掌灯之后怎么办,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正犯愁的时候,看见远处有几艘小艇过来,原来魏家坟那片平房里,住着一些外地逃难和拾荒的人,人数不多,住得也分散,这些居民都是去年发大水之后住进去的,不知道这地方一下大雨就淹,等水漫上来,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躲到房顶上,城里有巡河队的水警,划着小艇到这边接人,将受了水灾的人们送往高地,魏家坟十字路口以北,没有那么大的水,他们三个人赶紧招呼,巡河队的水警认识这仨人,到近前接上,一看怎么还抬着个死人,也顾不上多说,借了一条空艇,把活人死人都接下来,掉头往石碑方向划去。

驮碑的石兽已让大水淹没,水面上的那座古碑,在漫天雨雾中看来,只是个很大的黑影,让人觉得十分不祥,如今城南洼地没有河流了,相传很多年前有条古河,没人清楚那是什么年头的事了,郭师傅祖上倒几代,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没听说有条大河通到南洼,除了看风水的先生能瞧出这地方以前有条河,岁数再大的人也不知道此事,至于说驮着镇河碑的无头王八是赑屃,那也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观点,龙生九子不成龙,分别是九中动物,当中有一种叫赑屃,力大无穷,寿命长,能负重,专门给帝王驮碑,其实也没准是某种镇妖辟邪的石兽,因为脑袋断掉了,无从追究它是什么动物。

古时候立碑的用意,大抵是为了让后人得知,此地曾经出过哪些大事,但这块石碑上的字迹饱受风吹日晒雨淋,加上岁月消磨,已经没人看得出石碑记载了什么内容,只听张半仙说,石碑至少是几百年前还有河水的时候所立,看形状像是官碑,因为压住了通往南洼的那条河流,挡住了不少阴气,整个魏家坟的风水全让它拿光了,所以这地方邪行,风水不好。

郭师傅等人上了小艇,他隔着雨雾,模模糊糊看见路口石碑,心里一走神,不免想起了这些事,寻思:“张半仙不过是个家传几代看阴阳宅混饭吃的,之前还说我们到魏家坟捉拿连化青,这一去是有死无生,最后不是也没出事吗?”他正跟心里琢磨,却听李大愣说:“今天把连化青的尸首带回去,什么三岔河口沉尸案、土地庙铁盒藏尸案、魏家坟古墓缩尸案,等于全让咱们给破了,郭二哥啊,往后这些事传扬出去那还了得,你不是河神谁是河神。”郭师傅听李大愣这句话心里一哆嗦:“坏了,千万别提河神,提了这称呼准倒霉。”

郭师傅有心告诉李大愣别说,可为时已晚,低头看了看连化青的尸首,只见那直挺挺硬梆梆的死尸,也在盯着他看,连化青生有妖异之相,一目双瞳,一个眼中有两个瞳仁,所以那对眼珠子跟俩黑窟窿似的十分可怕,郭师傅听说死人尸变是半夜三更才会发生的事,此刻天还没黑,可连化青那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骇异之际,忽然感到身子猛地一晃,他们三个和那死尸一同翻落水中,马路上的积水只漫过普通平房的一半,河神郭得友是什么水性,到水中先定下神闭住气,满以为两脚一蹬地就站起来了,可就觉得这水流比他想得要深,而且冷得刺骨,骇异之余,来不及多想什么,他和丁卯俩人拖着不会水的李大愣,三人从水里出来挣扎爬上岸边,抬眼看看周围,雨雾蒙蒙,隐约看到不远处耸立着一块大石碑,连化青脸朝下趴在那石碑底下,魏家坟原本的马路和房子都不见了,石碑四周是大片的荒地。

咱这本书为什叫“河神——鬼水怪谈”,因为会说到通往南洼的那条河,没有这条河怎么能叫鬼水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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