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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深红(1)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可是,看我们的模样神情,便一目了然:三个脑袋大约找不出一根两厘米以上的头发,即使在夜宵摊上也是正襟危坐——欧阳俊多少还好点,林安邦则是美女相伴也毫不放松,一副老僧入定坐怀不乱的架势。最为关键的是,我们在夜宵摊上表现出来的不自在也不约而同,以至于消夜之后易子梦提议去唱K遭到了我们口径一致的拒绝。

易子梦有些失落,嘟嘟囔囔,“看样子你们真的是当兵当傻了。”

回到宿舍后,我们在五分钟内洗漱完毕,于十点前准时****。

黑暗中,我辗转反侧,安哥在我的脚那头轻轻叹着气。

“老实说,我有点怀念部队了。”对面的欧阳俊小声地冒出了一句。

“呵呵,瞧你那点出息。”我讥讽道,“是谁在部队里成天嚷着‘肖申克的救赎’来着。”

欧阳俊没有说话,倒是安哥开口了:“我也是。这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安哥,漂亮性感的女朋友你不陪着,在这儿霉了半年的床上你怎么可能睡得好。”

“滚。”安哥百年一遇地骂了一句脏话。

“你说在部队吧,挺反感那些条条框框。可是一出来,就是各种看不惯、听不惯、待不惯。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进门都忍不住先敲门喊‘报告’。”

我们在黑暗中笑了。

“老实说我也是,”我必须坦承,现在我看不得别人乱丢垃圾、看不得别人留黄毛、看不得别人光膀子、看不得别人流里流气……

“拙子,”欧阳俊义愤填膺地问我,“你说我们好好的大学生活不过,非得被人管着被人虐着才舒服,我们是不是犯贱啊?”

我和安哥都笑着回答:“大概是吧。或许,的确是。”

第二天一早,六点十分。没有闹铃,没有号声,我们准时起床。欧阳俊拖地打扫卫生,林安邦去操场跑步,我则把临时盖的一条毛巾被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

“看样子你真的是当兵当傻了。”欧阳俊放下扫把认真地看了看我。

“彼此彼此吧。”

中午,欧阳俊被一群学生会的学弟学妹们拉出去吃饭,林安邦也跟吴曲出去约会了,我一个人躺在宿舍里。五个月的部队生活养成了我午休的习惯。两点半左右,迷糊之中感觉有人在晃床。我骂了一句:“易子梦你大爷的,别打手枪了。”没有回音,床却继续晃着。我探头往下看,房间是空的。这时外面有人狂吼:“地震了!地震了!”我一下子惊醒了。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就冲到了楼下。

操场上全是人。有光着膀子赤着脚只穿着裤头的,有抱着笔记本攥着钱包的,有裹着棉被顶着凳子的,有拿手机打电话的——这个时候,电话已经不通了。大约十分钟后,欧阳俊和林安邦回来了。

“听说震中在四川汶川。有八级。”

“怎么办?”我问他们。

安哥没有丝毫犹豫:“走!赶紧回部队。或许能赶上救灾的队伍。”

“问题是这个点已经没有回去的车了啊。”

“我来想办法。”欧阳俊这个时候显得尤为沉着。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台黑色“雅阁”就到了宿舍楼下。我们将行李装好,跟几个送行的同学拥抱告别。吴曲双眼噙着泪,站在车窗外死死地盯着安哥。安哥冲着窗外挥了挥手,关上窗子,哽咽着催促道:“走吧。”

吴曲拍下窗子,流着眼泪决绝地说:“林安邦你放心,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车发动了。

“林安邦,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在一起……”吴曲的哭腔渐行渐远,只有安哥在我旁边悄悄地抹着眼泪。

欧阳俊坐在副驾驶上,情绪有些低沉。他嘟囔着,似乎自言自语:“这一走,不知几年后才能再见了。”

我坐在驾驶座后面,也陷入了离别的感伤。我们曾期盼着怎样轰轰烈烈地离开这座美丽却忧伤的校园,曾幻想着在毕业典礼上要如何慷慨陈词指点江山,没想到,一场地震,成就了我们几个匆忙而意义不凡的告别仪式。我或许该做点什么,为这个苦熬四年终将离别的校园,为这如杂货间一般紊乱不堪的大学生活,为我这一段或喜或悲的心路历程。

如果可以,我想再去食堂吃一碗滚烫的砂锅粉,去教学楼听一堂哪怕枯燥的思修课,去图书馆的九楼翻一本无人问津的小说,去画室涂两笔丙烯颜料,去岳麓山看一遍夜色,去橘子洲赏一回焰火……

可是,这些看似平淡的生活,连同我迷彩服一般斑斓的青春,终将远去。

抵达部队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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