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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圈层

据耗子自己说,从小到大,他跟他爸都生活在他妈的淫威之下,被管得跟个儿子似的(当然他的确是儿子,但他爸爸不是)。大学毕业好不容易逃离他妈的魔爪,逃到魔都,那可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耗子的人生经历毫无特色,感情经历更是空白,真没什么故事可讲,就算是翻阅他的档案,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中国青年。这样的青年,城市里一抓一大把。关于他,我能介绍的还真不多。

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说说最后一个男人,教授。

教授微胖,戴着金丝边眼镜,总是笑眯眯的。他是一个特别睿智的人,他几乎看过世面上所有的经济类书籍,平时讲起话来,亦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从各方面论证他的结论。如果他坚持他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无论别人说什么,他最终总是能用他的逻辑思维和缜密头脑把对方说服。他是我们大家公认的小百科全书,是我们都很佩服的人。有一次忘记我俩争论什么东西,我内心已经认同他了,因为抹不开面子还是嘴硬,他没看出来,愣是又滔滔不绝说了俩小时,中途没喝一口水,直到我承认:“你说得对,是我思路有问题。”他才肯住嘴,露出胜利者所特有的宽容微笑。

我嘲讽他:“你这引经据典的样子可真像个教授。”没想到,“教授”这个称谓,居然得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朋友的普遍认同。从此,教授便取代了他的真名,他就真的成了我们的“教授”。

教授大学念的是T大建筑系,大学时即对经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大二期间开始接触股票和基金,从此一门心思扎了进去。他自己做了一个看走势的软件,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各种研究和琢磨。大三开始帮人代管股票赚取佣金,大学毕业进了建筑设计院。工作没多久,又用帮人炒股赚来的钱,和朋友合伙开了基金公司。

开基金公司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四岁,彼时他大学毕业不到一年,身家已有百万。

薇薇学的是金融,教授又饱读经济类的书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俩只要坐一起,就能滔滔不绝说上几个小时,我们都插不上嘴。

教授有个小女朋友叫娜娜,比他小两届,还在念大学。我们看过照片,人长得蛮清秀,看起来也挺单纯的。但这女孩很神秘,一直不肯出来跟我们见面,声称不喜欢看见教授交朋友,怕看到他跟女孩子做朋友心里不舒服,不如眼不见为净。这个逻辑让我们很无语,她坚持不肯见我们,我们也不好勉强。因此,我们都没见过娜娜真人,只见过教授手机里的照片。

娜娜上大学的时候,教授已经能挣钱了。从此,娜娜就宣布,不找家里要钱了,学费和生活费都由男朋友供给。美其名曰“年轻人要自食其力”——她的自食其力,也不过是督促教授多赚钱,好养她。

教授和娜娜的家庭条件差不多。教授的父母都是公交车司机,娜娜的父母是工人。教授和娜娜都是弄堂里长大的孩子,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娜娜的父母对教授很满意,早认定了教授就是未来女婿。得知教授的收入,又见他并不反对给娜娜出学费和生活费,便也乐得自在,赚了钱安心打打小麻将,把女儿的一切托管给了教授,还交代他,等女儿一毕业就结婚。

对此,教授的父母还是有些意见的,里里外外跟人说,这年头还是养女儿好,养女儿不用操心房子、车子,赚的钱吃吃喝喝花花就可以了,不像养了儿子,养不好,自己贴钱帮他买房娶媳妇,培养出来了能赚钱了,自己却花不了多少,都给了女朋友。还逢人就拿娜娜做例子,比如说刚上大学,傍上男朋友,连学费、生活费都不用掏了,只等大学毕业嫁过去,还能收笔彩礼钱。

教授的父母一直不怎么待见娜娜,只是教授坚持,拳拳父母心,便也罢了,而娜娜对教授父母的态度,自然是心知肚明,找借口,连教授家都不愿意去了。

教授家除了正在住的房子之外,还有一套四五十平米的一居室,租了出去收点房租。教授开始赚钱之后,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嫌他们啰唆,更嫌弃跟娜娜亲热的时候总出去开房麻烦,索性找父母把小房子要了过来,简单装修了下,自己一个人住。

因此,教授是我们之间除了薇薇之外,唯一在上海拥有私人住房的人。他们住着自己的房子,而我们其他几个人,此时都还过着租房的生活。

说完教授,再来说说花花。

花花五官很漂亮,长得有点像南昌美人杨钰莹。当然她的身材也像杨钰莹一样,相对比较娇小,身材比例也是极好。然而,终究是吃了个儿矮的亏,跟薇薇走在一起,薇薇的身高直接秒杀她,也因此,即使她五官比薇薇漂亮,但人们最先注意的一定是薇薇。

花花的家庭很普通,就是城市里普通的双职工家庭。她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五岁,已经结婚了,跟她的父母同住。嫂子言辞之间明里暗里提房子小,说到底不过是嫌弃她住在家里碍眼,而向来疼爱她的妈妈,对嫂子的作为却不做声,任由她欺负自己的女儿。花花心气儿高,在哥哥婚后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就收拾行李,来到了上海。

年轻女孩子才出来,工作不好找。她进了一个二手房销售门店做中介,拿着极低的底薪,眼望着极高却很难拿到的佣金,一日又一日在这个城市苦熬着日子。

接下来就该说我了,之所以把我放在最后说,是因为自己说自己,总担心不够客观,而且,我这人真挺普通的,人普通,家庭条件普通,就连读的学校,也很普通。插销曾经开玩笑说,我这个人最适合做间谍,无论跟谁在一起,别人首先看到的都不会是我。同行的人数只要超过五个人,我就会被忽略不计了。这样的人,别人看再多次,也记不住我的脸,偏我又是那喜欢观察的性子,总是不动声色,把所有的事情收在眼里,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间谍了。

哦对了,他们爱我的时候,叫我的名字“果子”;不爱我的时候,就叫我“作家”。只可惜我空担了这名头,却没写出什么广为人知的作品来。

03

不要怀疑现代男女的八卦能力。那天跟耗子和刘文静见面之后,没几天花花就给我打来电话,一惊一乍地通报刘文静的身世以及和耗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刘文静不是她的原名,她的原名据说叫刘来弟。刘文静这个名字是耗子给她取的。

刘文静的家在哪里,花花搞清楚了,我却始终没记住那个复杂的地名,只知道,她家住在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到她家,下了火车,再坐四个小时汽车,还得乘坐一段时间的三轮车,接着还要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

刘文静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是老三,又是女儿,是家里最容易被忽视的对象。她从小到大穿的衣服,是大姐二姐淘汰下来的。据说,大姐二姐的衣服,也都是亲戚们淘汰下来的。可以想象,被几个人穿过又给刘文静的衣服,会是怎样一番破败景象。

据说,本来刘文静应该是家里的老四,她前面还有一个姐姐,生下来就送人了——那些年,计划生育抓得太厉害,而她的父母又一门心思想要男孩。到刘文静这里,偏偏又是个女孩,本来她的父母也打算把她送人,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接收,机缘巧合之下就留了下来,这里也有一段故事,容后再讲。

花花说到这里,我心下一阵唏嘘。刘文静的命运听起来似乎太悲惨了点儿,同样是八零后,生长在红旗下,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和命运差别也太大了。

薇薇、花花、我、刘文静,我们四个女孩子年龄差不多,薇薇生在富贵之家,她的路一开始就注定是繁花似锦。我和花花是普通家庭出身,我们成长的路,虽会经历些坎坷磨难,但好歹物质丰盛,自小也算是父慈母爱,没有受过多少苦,而刘文静,她像是生活在另一个星球,她吃过的苦,我们无法想象,而她的生活乐趣,想必也不为我们所知。

耗子第一次把刘文静带出来跟我们见面的时候,他俩已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他俩正式在一起之前,耗子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追求刘文静。

刘文静第一次跟我们见面,穿着打扮太过于奇特,又不会化妆,不仅不美,反而很怪异,但耗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她是素颜,虽脸上有高原红,手指冻得像胡萝卜,身上的衣服也非常土气,但起码不怪异。刘文静的底子不错,才会吸引了耗子的注意,进而喜欢她,花心思追求她。

耗子的追求手段和别的男人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经常到小饭馆吃饭,制造见面机会,混个面熟之后,又约出来吃饭、看电影。

在耗子之前,有些常去吃饭的男人去骚扰刘文静,也有以各种名义约她吃饭,对着她吹牛逼的,就连她那个远房表哥,都趁着媳妇不在,动手动脚占过她的便宜。

一个独自在大城市拼生活的年轻姑娘,依附于表哥表嫂生活,就像是菟丝草,遇到不好的事情,不敢甩脸子,不敢一拍两散,只能用智慧辗转腾挪,尽量躲避,躲不过去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刘文静曾经天真地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嫁一个像表哥这样开饭馆儿的小老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然而,她遇到的那些人,不过是些街头小混混之类。毕竟,表哥开在弄堂里的小饭馆,位置偏、店面破,能有些什么高素质的人去吃饭?偶尔遇到一些高素质的人,即使对刘文静动了心,却不会做什么。能去小饭馆吃饭的,就算是念了大学,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境却并不殷实,这样的人最现实,他们自会找各自的“门当户对”,而不是一个小饭馆打杂的。

耗子却是例外。耗子偶然间进了那个饭馆,从此就对刘文静真正上了心。年轻的女孩子们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或许也会被甜言蜜语打动,但真正对她好的人,那些细节,还是能够分辨的。刘文静很轻易就看出来,耗子待她是付出了真心的。

其实,耗子也没做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儿,不过就是下班后去饭馆吃饭,吃完饭看刘文静忙,袖子一撸,帮忙端盘子、擦桌子。一起出去的时候,帮忙系下鞋带,天冷买个玉米或热饮暖暖手罢了。他向来会做小伏低这样的行为向来驾轻就熟。然而就是这些不经意间的小事,才真正显示出诚意来,逐渐打动了刘文静的少女心。

跟耗子接触没多久,刘文静已经把耗子的老底摸了个清清楚楚:正规本科毕业,银行职员,父亲据说是县城法院副院长,已内退。他是独生子,自小在呵护中长大。

这个条件,在我们看来,其实很一般。在很多上海土著看来,和大部分外地来沪的人没有区别,但在刘文静看来,却高到了不可攀的地步。

他俩好上之后,刘文静总是一次次傻乎乎地问:“你这么优秀,怎么就看上我一个初中毕业、在饭馆里做事情的女孩儿呢?”耗子吱吱笑得像只老鼠,不说话,只宠溺地亲刘文静一口。

耗子心里明镜似的:刘文静不明白漂亮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优势,她还不会利用漂亮这个优势从男人那里得到什么,才会让耗子捷足先登。她一旦觉醒,再有人指点,加上一点运气,就不是今日的耗子能追得上的了。

刘文静永远忘不了十九岁那年,决定跟表哥一起到上海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长长的辫子搭到屁股弯儿,从前面走,辫子梢牵动着村里年轻人的心。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其中最热心的当属村长家儿子王山鸡。

然而,在刘文静眼里,王山鸡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跟二姐夫一样的混混罢了。刘家姑娘出落得都好。在家里最穷的时候,刘家爸妈为了几千块钱把大姐嫁给了一户老实人家,虽日子苦点,但也算平顺。最可惜的是二姐,被混混姐夫追求,爹妈扛不住对方吹牛加要挟,将二姐嫁了过去,日子苦得像没腌好的酸白菜,又烂又臭,泛着股恶心人的酸味儿。

婚后,混混二姐夫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不仅不带钱回来,还动不动找二姐要钱,没有钱给就打得鼻青脸肿。姐夫不在家,十来亩地,姐姐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独自操持着,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惨遭重男轻女的婆家嫌弃。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腌臜气却受了不少。嫁过去几年,丰盈美丽的少女就被淘成了干瘪的老太太。最近几年,二姐夫更过分,跟邻村一个寡妇好上了,干脆住在寡妇家里,连家都不肯回了,还对二姐扬言,小寡妇一旦生了儿子,就扶她坐正,让二姐做妾伺候他。二姐气得眼泪落下一箩筐。

王山鸡上门提亲,刘文静自是不肯的。她虽年龄不大,亦没有什么阅历,却从姐姐们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路。像二姐夫和王山鸡这些人,全身上下最重的地方不过是二两嘴皮子,能吹、能侃、能放屁,唯独过不了日子。因此,刘文静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王山鸡的求亲。有时候刘文静转念想,如果王山鸡是大姐夫那样的老实男人,这样热烈地追求她,她会嫁吗?还是不会。嫁一个老实男人,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着他生儿育女,做了地里做家里,这样的日子,也没劲透了。

究竟嫁什么样的男人,还没有走出山门的刘文静并没有想好,她只知道,她不要走姐姐们的老路。

然而,王山鸡偏偏是弟弟刘根儿的狐朋狗友。刘根儿不学好,十五六岁跟着学校和村子里的不良少年混,抽烟喝酒收保护费,还总是把不学好的朋友们带回家。也就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二姐夫看上了二姐,才酿成了这七八年的悲剧。

刘根儿是连生了好几个女儿之后好不容易盼来的,刘家父母恨不得把他宠到天上去,对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再加上王山鸡的父亲是村长,在村子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刘家父母不自觉地对他表现出谄媚的态度。王山鸡刚开始追刘文静,弟弟就一口一个“姐夫”叫了起来,老实到猥琐的父亲也只会嘿嘿笑,不多说什么。刘文静恨得后牙槽都咬破了,却无能为力。

刘文静虽然反抗的态度很坚决,但一个年轻姑娘,毕竟架不住外人三番五次的骚扰和自己家人暧昧不明甚至还有些怂恿的态度。在她就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表哥带着表嫂衣锦还乡了。跟村里人一阵寒暄之后,表嫂悄悄把刘文静拉在一旁,跟她推心置腹起来。

很显然,表嫂才回来就听说了王山鸡反复纠缠,而刘文静拼命拒绝的事情了。她问刘文静究竟怎样想。刘文静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担心全说了出来。表嫂沉思了很久,跟她商量:“我那边正好缺个帮手,你这么年轻,稀里糊涂嫁人生了孩子,将来万一后悔了,又不能随便离婚。咱们这儿毕竟是农村,别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要不这样,我跟你爸妈商量商量,你跟我走,去大城市闯几年,再考虑终身大事,可好?上海那么大,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说不定就能遇到个好的。万一你有福气,能嫁一个你表哥这样自己做生意的老板,一辈子不就能跟着吃香喝辣?”

这简直是绝望处生出的希望,刘文静一听,立刻就心动了,却又担心过不了父母那一关,毕竟他们家还从来没有哪个孩子到外面打工呢!表嫂让刘文静安心,转身又去说服刘文静爸妈:“姑娘这个脾气,逼急了说不定会做出傻事来,到时候还不是人财两空。她才十九岁,不如出去挣几年钱,也能补补家里。”表嫂提出的方案是,一个月工资照900元开给刘文静,800元帮她存着,存够一年,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给她父母,还有100元给她当零花钱,一年四套衣服,冬天一套、春秋一套、夏天两套,包吃包住。

刘家爸妈听这样说,立刻就心动了。他们家住的那地方,一家人全年的收入不过两三千块钱,这一下子,一年就有万把块到手,表哥表嫂真是他们家的恩人。虽心里高兴,但仍有顾虑:王山鸡对刘文静这么上心,她说走就走,留两个老人在村里,万一村长找麻烦呢?这顾虑刚一说出来,表哥就哈哈大笑:“多大点儿事儿,村长家我去说。”

唯一的儿子想娶刘文静,这件事村长其实一直都不太同意。刘家实在太穷了,爹妈没本事赚进项,刘家的孩子,从小都穿着补丁打补丁的衣服,刘根儿看着就是个不成器的,他们家那个穷坑填都填不满,只怕是没什么出头之日,而村长家就不同了,儿子没出息没关系,他是村长,管着一村人呢,他赚下的家业,足以把家里发展成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村长看着王山鸡上下扑腾,像只发情的公鸡一样围着刘文静转,却始终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过一时动了心,真要娶回家,要不了多久就像抹布一样扔家里,不闻不问了。也因此,就算是王山鸡追刘文静这事儿闹得尽人皆知,他却始终没有发表过意见,反正男人和女人闹绯闻,最终名声臭的,都是女人,王山鸡还能落个风流倜傥的名声,不吃亏。

表哥表嫂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生意人,能在大上海开小饭馆的山里人,精明着呢!他们早看清楚村长的意图,因此说服起来也容易得多。表哥表嫂提着东西上了村长的门,跟村长说,想把刘文静带出去打几年工,帮家里还债,再调教调教,过几年年龄大点再送回来,若孩子还有意,老人就成全他们。也说不定过两年,孩子自己的心思就断了呢,那时候再找门当户对的也不迟。

对着王山鸡,话也说得很好听。先是大大地夸了一番,说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家庭,想娶谁,姑娘家里还不上赶着把孩子打扮打扮送了来?刘家三姑娘现在别着一根筋,而村长他们也不太同意,不如再等两年,让他们带出去调教调教,说不定刘文静想通了,村长也松口了,到时候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件事同时给两个家庭、无数个人解决了问题。于是刘文静到上海的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刘文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翻出箱子里存着的半截铅笔头,在一张半旧的报纸上写下一行字:明天就要出去了,真高兴啊!我会有属于我的明天吗?

04

电话里,花花讲完刘文静的故事之后,很八卦地问我:“你说,耗子和刘文静能成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我为难,拿来问当事人,也未必回答得清楚,何况是我这个外人呢?当年刘烨信誓旦旦地要娶谢娜,转眼间他和别人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而谢娜也有了她的闰土,这种事儿谁能料到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人谈恋爱,在一起快,分手也快。昨天还在秀恩爱,今天起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花花不乐意了:“去你的乌鸦嘴!耗子很传统,之前又没谈过恋爱,看得出,他对这个叫刘文静的女孩很上心,说不定他们能成呢!”

我想了想说:“以他俩的条件来说,两个人能不能修成正果,看的只怕还是耗子。”

刘文静跟耗子在一起之后,耗子无数次在刘文静耳边敲边鼓,说表哥表嫂心太黑,上海当时服务员的工资1800元往上走,他们用二分之一的价格就招了个全能型的打杂,真是赚大发了。刘文静也只是笑笑,她何尝不知道表哥表嫂的心思,不为廉价劳动力的话,当初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说服一个又一个人,带她到上海来。

刘文静到上海不到一个月,就跟旁边卖麻辣烫的、摊煎饼的混熟了,对服务员的工资待遇也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上海从来不缺打工者,更不缺工作机会。年轻的女孩子,但凡在城里待过两年、认识一些人的,基本就不会留在小饭馆了,她们要么到厂里做些手头工作,要么去商场或超市站柜台。虽然也很辛苦,工资也并不高,但起码干净,环境相对好一些。即使要做服务员,也会选择大一点的酒店或饭店。小饭馆,年轻女孩子们嫌腌臜。900块钱的工资,稍有点追求的女孩子都看不上。

也只有像刘文静这样,才被亲戚带出来,没有其他的门路,感着亲戚的恩,手头连几百块过渡钱都没有的女孩子,才会安心待在亲戚的小饭馆,做着最苦的活儿,拿着最低的工资——而且这个大部分见都见不到,表哥不是说了吗?每个月只给她一百,其他的存起来,过年带回家直接交到她爹妈手里。

耗子敲边鼓的次数多了,刘文静多少还是动了心。然而,她一个女孩子,手里没有钱,又不认识什么人,想换工作谈何容易?刘文静这时才体会到表哥表嫂的苦心:900块若全给了她,她存上几个月,有了过渡钱,跳槽了,他们到哪里找这样物美价廉的打杂呢?现在,刘文静已经干了大半年了,表哥手里压了她几千块,她哪里敢走?

耗子说归说,刘文静也只是笑笑,不多说话。耗子说多了,刘文静就说:“哪儿能跟你比,你是大学生,我一个初中生,出去能做什么?”

刘文静说的是现实,耗子也无能为力。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把刘文静从表哥表嫂店里弄出来究竟能做什么。他养着她吗?她能同意吗?她家里人呢?一年近一万块给刘文静家里,这笔钱谁来支付?两个人谈恋爱不过才一两个月,真要把她接出来,就要承担她以后的人生了。她的基础条件实在太差,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而他耗子,也不过是个银行小职员,薪水并不高,交个女朋友而已,真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吗?

耗子因不堪忍受母亲的强势和父亲的唉声叹气,才从家里逃到大上海,然而他的工资并不高。他们在一起的那年是2006年,那时耗子只是一个有一两年工作资历的人,一个月五六千块薪水,跟别人合租了套两室一厅。平时自己一个人,钱倒也够花,现在两个人了,看电影、吃饭、给女朋友买衣服等所有的开支都他一个人承担,虽不至于太吃力,但月月亦没有盈余。

现实太过于现实,算了一笔经济账和人情账,耗子逐渐打消了让刘文静出来养着她的念头,但也一直暗暗想着办法改变女友的境遇。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外界事情的推动。

耗子和刘文静在一起之后,刘文静仍然做着小饭馆打杂。那些曾经在客人以及表哥处受过的委屈,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伤痛经历,她却没有告诉耗子。

他俩在一起之后,耗子去饭馆做免费打杂就没有之前那么殷勤了。用耗子跟插销说过的话说:“都已经追到手了,还巴巴地做自己不擅长又劳心劳力的事情干什么?”

然而女朋友毕竟在小饭馆工作,耗子晚上下班,十次倒有八次会去小饭馆吃饭。有时候吃碗面,有时候是一份盖浇饭。刘文静不忙的时候,也会坐下来陪他说说话。恋爱中的人,吃饭的时候,说说话也是好的。

大多数时候,刘文静都很忙,耗子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饭玩手机游戏,偶尔抬头看看刘文静忙碌的身影,目光相接处,相视一笑。

却在某一天,耗子眼睛的余光看见刘文静端着盘子从一个民工身边走过时,屁股被捏了一下。耗子当时就忍不住了,冲上去把刘文静护在身后,冲着那民工喊:“你干什么呢?”

那民工看着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小矮人”站在他身前,一副“护花”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叼着根牙签,慢悠悠地站起来,双手一摊,像个痞子低着头斜睥耗子:“我就来吃碗面,什么都没干呀!”

耗子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刘文静在耗子的身后脸色很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神有些绝望。吃饭的客人纷纷看向这边,就连正在前台收银的表嫂都走了过来,连声问怎么了。

耗子大声说:“你问问他怎么了?他居然敢摸文静的屁股。”

民工的舌头灵活地转动了下,将牙签从左边嘴角转到右边嘴角,像是牙疼一样龇着说:“你说我摸她屁股,谁看见了?”

耗子说:“我看见了!再说文静自己也可以证明。”

民工推了耗子一把:“小个子,你想找碴儿是不是?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儿。”

表嫂问刘文静:“他摸你屁股了吗?”

这种事,年轻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当众承认?刘文静放下盘子扭身跑进厨房,躲里面不肯出来了。

表嫂打着哈哈跟耗子说:“你不是在玩手机吗?眼花也不一定。”又安抚其他客人,“吃饭,吃饭。”

民工吹着口哨挤开耗子,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流里流气地挑衅道:“你老婆啊?挺漂亮的。”

耗子气坏了,冲表嫂嚷嚷:“她是你表妹呀!你看着她这样受人欺负?”

表嫂把耗子拉进厨房,安抚他:“你也看到他那块头了,你、我再加上我掌柜的,三个打一个也未必打得过。做生意最主要是和气生财,把他打一顿又怎么样?东西给我砸坏了谁来赔?明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刘文静此时蹲在地上,脑袋埋在两腿间,肩膀耸动,想必是在哭。她听见了表嫂的话,却并没有把头抬起来。以前她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但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消化,虽觉得耻辱,却只是一个人的耻辱,而这次,有人关心,有人问,有人试图帮她出头,她的羞耻心被激发了、放大了,才倍感委屈。

正在炒菜的表哥回头看了三人一眼,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吩咐刘文静快点把炒好的菜端出去。

看着表哥表嫂冷漠的样子,耗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拉着刘文静奔出了小饭馆。

那天晚上,刘文静在耗子的出租屋里过了一夜。据说,那天晚上是耗子和刘文静两个人的初夜。

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关于要不要继续在小饭馆上班这件事具体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刘文静还是回到了小饭馆,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做起了服务员,只是更加沉默而已,而那些天,表嫂为了安抚刘文静,笑脸和废话特别多。

不过也就过了两天,在饭馆最闲的下午,耗子来了。他给刘文静在类似于蓝翔技校这样的地方报了名,学习电脑。他拿出了在某技术学校报名的收据,跟表哥表嫂谈判。

耗子说:“学费一共6500元,每天上午上四个小时课,八点半到十二点半。这个时间段显然是没办法在店里干活儿了。这样,就只能辞工了。学费我已经帮她垫了,她在你们这儿上了六个半月班,除了每个月100元生活费以外,你们还欠她5200。我的意思是,她平常也要花钱,不如你们把这六个半月工资给结了,当她的生活费。”

表哥表嫂自然不同意,说把刘文静从小山村带出来,要对她负责,两个人又没结婚,耗子说把她领走就领走,这像什么话?

耗子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借口,他们不过就是不想放人,也不想给钱。

耗子问刘文静:“你是去上课,还是留在这里?”

刘文静低着头,却毫不犹豫地说:“去上课。”

耗子对表哥表嫂说:“听见了吧?她自己都要走,你们何必强留她?”

表哥盯着刘文静一字一句地说:“看样子,这件事必须通知你父母了。毕竟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在我店里,我看着你,不至于出什么事儿。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你走了,他把你卖了,你父母还得找我要人咧!你们毕竟没结婚,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最怕让父母担心,更怕名声坏掉,表哥了解刘文静,就拿这个压她。然而这次刘文静是铁了心不想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干了,倒也能抛下脸面。刘文静说:“我会跟我爹妈说的,我不在你这里干了。”

表哥见她去意已决,连他的威胁都不惧怕,才又说:“钱当时说好,过年带回去一次性给你父母。你既然跟他走,学费他出得起,生活费想必也不是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免得到时候回去更不好交代。”

耗子自然不同意,几个人越谈越僵,谈崩了之后,表哥甚至亮起了拳头。耗子明知在身高体力上他处于弱势,不敢真把表哥激怒,只好带着刘文静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第二天,耗子带着插销及插销的几个哥们儿,在饭店营业高峰期即将到来的时候去了表哥店里。不说话,不点菜,只一人占据一张桌子,坐在那儿嗑瓜子。若有客人到来了,几个人死死地盯着客人,直到他毛骨悚然地起身离去才罢手。

做小买卖的人,哪儿受得了这个?不过就坚持了两天,表哥表嫂就出来跟耗子说好话了:“你也是文明人,我这小本生意不容易,何必做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情?”

耗子只坚持要钱,表嫂哭诉道:“店里生意一直不好,不然不会连个服务员都请不起。我们若能请得起服务员,也不会费力从老家把刘来弟带来。前几天我掌柜的才把半年的房租凑齐交掉,现在手里只有几百块钱。这些钱,都是备着买菜的,你们张口要她半年的工资,一下子几千块,哪里拿得出来?”

耗子说:“还好她没在你这里继续做下去,不然这半年的都拿不出来,过年时一次性给她父母万把块,你们怎么拿得出来?”

表嫂说:“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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