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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钱(上)

01

刘文静才感叹完:“到哪儿去弄笔钱好呢?”没多久,她就认识了几个有钱人。

先认识的是个女的,叫梅大姐。

梅大姐第一次出场就镇住了刘文静:一头披散的长卷发松松散散垂在腰间,黑色的真丝衬衣在腰袢打个结,简单的牛仔裤黑皮鞋。皮带扣上有个大大的“H”,毛衣链上“CD”两个字母隐隐约约,一抬腕,金光闪闪处,那是百达翡丽。

吃饭的时候,梅大姐时不时表现出很照顾刘文静的样子,还帮她挡酒。饭后出门,主动提出送她回学校。梅大姐开梅赛德斯,在车上,问刘文静用什么香水,刘文静笑笑:“香奈儿五号。”

梅大姐说:“我闻着就是!五号现在就跟苹果手机似的,早成了‘街香’,别人轻易就能闻出来,反而显得廉价了。”

刘文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赶紧讨教。梅大姐说:“用混香。内衣、内裤上喷不同的香水。量少点,种类多点,别人就闻不出来了。”

梅大姐从来不掩饰对刘文静的喜爱,各种饭局总叫上她,还送过她几件只穿过一两次的名牌衣服。

梅大姐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事事处处照顾刘文静,教她各种社交礼仪以及穿衣打扮的知识,还动不动跟她炫富,让她羡慕。刘文静跟梅大姐在一起的次数越多,就越佩服她,也越发地依赖她。

刘文静把自己的困惑和悲伤告诉了梅大姐,还把耗子妈对她的伤害、别的男人对她美色的觊觎、李林已婚却想拿她当情人这些事都告诉了梅大姐。

梅大姐听了之后,轻描淡写地跟刘文静说:“妹子呀,你就是年轻,没经历过事儿,才会被这些男人骗。我跟你讲,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你可得擦亮眼睛,找个真心爱你的有钱人——真心爱你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有钱。”

梅大姐强调:“女人就是得有钱!”

梅大姐说:“文静你还年轻,体会不到,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女人二十多岁漂亮是爹妈生得好,三十多岁漂亮是气质好,四十多了还漂亮,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有钱。女人有钱才有闲,风不吹日不晒,开好车、住好房、用好化妆品,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日子过得惬意,心情就好,这些在脸上都能表现出来。把美容师叫家里来全套保养,不行还能去打点肉毒杆菌,能不美吗?我跟你说,刘晓庆六十多了还那么美,靠的是啥?肉毒杆菌!肉毒杆菌哪里来?钱!没钱你还真打不起!”

梅大姐的这几句话说到刘文静的心坎儿里去了,她这一段时间,天天想着到哪儿去弄笔钱。梅大姐这几句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刘文静的共鸣。不同的是,刘文静想钱,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跟我们这群老朋友提一提,可不敢见着谁都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天天把钱挂在嘴边,别人得怎么想她啊!

梅大姐看着刘文静若有所思的样子,亲昵地摸了下她的脸说:“你别担心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我老公是开发商,认识各种官员和做生意的,随随便便就能帮你介绍个资产上亿的大老板,你到时候跟着吃香喝辣就行了。”

刘文静问梅大姐她老公叫什么名字,梅大姐说:“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他跟我不一样,大小算个名人,总上电视,我不能老把他挂嘴上,更不想打着他的名义出来混,我梅金凤有自己的天下要打。”

刘文静打电话问我,可知道有什么知名开发商的老婆叫梅金凤的。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跟她说:“一般来说,资产那么高的人,家属都挺低调的,像你说的大嗓门、穿衣打扮Logo金光闪闪,blingbling闪瞎人双眼的还真不多,二奶倒不少,可这种嘴巴不牢,只怕二奶的地位也不会牢固,我还真没听说过梅金凤这样一号人。”

刘文静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

没多久,梅大姐果然给刘文静介绍了一个有钱人,是个做工程的,据说和政府关系很好,主要承接地铁建设及政府指定项目。

刘文静没太看得上这个男人。他长得肥头大耳,皮肤黑,嗓门大,说话素质也不高,整体气质和海归、李林相比,差很远,倒像个暴发户。

刘文静刚提出质疑,梅大姐就说:“做工程的,经常在工地跑,能白到哪里去?我跟你说,你看男人不能光看长相,长得好又不能当卡刷。男人最主要是有钱,其次是对你好。老王这个人,可有钱了,你别看他大大咧咧,对女人好着呢,你要是跟了他,他的钱可着你花,你就有福享了。”

这个叫老王的男人,穿的衣服倒是一般,开的车也是十几万的代步车。刘文静尚未对此表示疑问,梅大姐就主动解释了:“他们男人跟我们女人不同,男人有钱都不敢给人知道,装的比那小白领还穷,好像生怕别人找他们借钱似的,这叫低调。”

刘文静陪着干笑了几声。

尽管梅大姐总是不停地强调老王多有钱,但刘文静的心里却始终没有看上他。老王那个风格,根本就不是刘文静的菜,刘文静喜欢的是海归和李林这种长相斯文、读书多、言语素质高的男人,而不是老王那种大嗓门的糙汉子。梅大姐可不管刘文静心里怎么想,还是经常单独约他们出来。

梅大姐总是在刘文静的耳边宣扬,男人有钱比什么都重要。梅大姐的强势,契合了刘文静心里对钱的渴望,尽管对老王没有任何想法,却还是一次次跟梅大姐出去见老王。

老王出手也够大方,第一次单独出来,就送了刘文静一个芬迪的包,后来又送了一对耳钉,耳钉上的钻是五分的,看起来也值不少钱。

老王言谈间喜欢炫耀别的女人怎么追他,张口闭口就说:“我们公司有个小姑娘,才二十来岁,追我追得可紧,只可惜我看不上她。长得一般不说,还是专科毕业。我要找的老婆,要漂亮、要温柔、要学历高,这样才能给下一代好的基因。”

或者说:“之前有个女的,快三十岁了,是什么外企的部门经理,人是不错的,对我也好,天天给我做饭吃,可我嫌她年龄太大,马上就成高龄产妇了,那怎么行呢!我老王可看不上这样的女子。”

等下一次见面,又说:“前一阵子,约会了一个女的,长得挺漂亮,学历也不错,也年轻,各方面都符合我的要求。我带她出去吃饭,她上我车的时候,一脸鄙视,好像坐那么便宜的车脏了她屁股似的。我没理她,直接带到威斯汀去吃饭,她看见里面的服务员跟我都特别熟,上的菜也是她从来没吃过的,眼睛都直了。我不经意间透露,我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子,我公司承接的都是政府项目时,她腿都软了,整个人黏在我身上,一句一个哥叫我,声音嗲得,林志玲都比不了,恨不得当场就跟我回家。但是我呢,吃完饭就给她送回去了。我见不得这样见钱眼开的女人,我想娶的女人,得爱我,而不是爱我的钱。”

这些话,配着老王的大嗓门和略带河南口音的普通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刘文静听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头,却看在芬迪包和钻石耳钉的分儿上,并没有起身走掉。

老王总是张口闭口说:“嘿嘿,文静,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

而梅大姐又不停暗示刘文静:“男人有钱多重要,以后跟着吃香喝辣就行。”以至于,刘文静虽然不喜欢老王,却竭力忍受着——看在钱的分儿上。

好在,再不喜欢一个人的说话方式、行为举止,但若有了一定的心理暗示,再加上相处得久了,也会习惯。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会让人误以为,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熟悉之后,梅大姐就逐渐淡出了。老王单独约会刘文静,自然会动手动脚,也只有到那时候,刘文静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厌恶这个男人——女人通常都是这样,如果心里没感觉,身体上自然会抗拒,除非装,否则连半推半就都做不到。

刘文静的抗拒,老王只当她害羞,说:“你迟早都会经历这一步,怕什么?”

刘文静知道,老王是误会了,误以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却也不揭穿,只注意避免跟他单独到非公共场合。

老王能看出刘文静的心思,对此也不勉强,在他眼里,刘文静这么“单纯”的女孩子,迟早会是他碗里的肉,他不急。只是在朋友聚会的时候,老王处处以刘文静的男朋友自居。刘文静虽不喜,但老王能带她认识很多在社会上有些地位的人,比如说某局长的公子,某单位一把手的秘书。刘文静喜欢见这些平时不怎么见到的人,她觉得这是机会,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这机会对她有什么用。

另外,默认是老王的女友,还有个好处:别人灌她酒,老王都挡了或帮着喝了,她不必应酬,做壁花即可——自从把刘文静交给了老王,梅大姐很少再帮刘文静挡酒了,这种事,自然是“男朋友”来。

刘文静跟梅大姐和老王他们走得很近,对着我们也张口闭口梅大姐说什么了、老王怎么样了,语气非常炫耀。

我和薇薇对此尚未说什么,花花却不太高兴:“他们有钱跟你有关系吗?不就送了你一个包、一对耳钉嘛。眼皮子这么浅,小心吃亏上当。”

刘文静知道花花是真心待她,不由羞得面红耳赤,嘴却很强硬:“我跟你没办法比。你家人虽然对你一般,但从来不找你要钱。而且你没上学了,不必交学费。我呢?我随时都在担心什么时候突然就没钱了。老王送我的东西是不多,也值不了多少钱,可那只是开始,我看得长远。”

花花说:“说什么长远,不就是盯着他那点钱嘛!你还年轻,有挣钱的机会,不要那么虚荣好不好?”

再虚荣的女人,都见不得别人说她虚荣,刘文静气得浑身发抖:“是,我是虚荣,我是盯着他的钱!那又怎样?有些人长得丑,想盯着男人的钱,都没男人给呢!”

02

刘文静说完就气冲冲走了。花花看着刘文静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文静说:“你们看她!你们看她!这么不知好歹,迟早有她吃亏的时候。”

好朋友有时候胜似亲姐妹。只有真的关心一个人,才总会担心她走弯路,才会总想要提点她,才会气急败坏。

我跟花花说:“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不如缓一缓再说。”

花花生气地说:“我嘴贱,才去说她。下次她就是全身都在火坑里,你们拿刀逼着我,我也不说她一个字了。”

薇薇悠闲地看了我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像是刘文静的事情跟她无关似的。然而我知道,在我们几个女孩子之中,薇薇是心里面最明白的一个人。她什么都不说,可能是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最好时机。

刘文静跟我们不欢而散之后,一个人越想越生气,忍不住跟梅大姐发了个短信:“为什么我做什么事情,我的朋友们都不支持呢?”

梅大姐回复:“想必不是多好的朋友吧!”

刘文静很恼火地说:“在我心里,她们不仅是非常好的朋友,甚至是我在上海的亲人。我对她们贴心贴肺,不求她们一样对我,起码她们应该能理解我。”

梅大姐说:“真正的朋友,是无论你遇到任何事情,无论你的选择怎么样,即使全世界都跟你作对,即使你想要跟全世界作对,都坚定地站在你身旁。做不到这样,那就不是真朋友。”

梅大姐的火上浇油让刘文静倍感宽慰,她不会想到,如果她做错了,还支持她的朋友,是恶魔,是把她朝魔鬼的小屋引领的人。而我们是仅有的、看她走错路会忍不住出手拉她一把的人。

然而什么是对错呢?自己做出来的选择,即使后来再后悔,选择的那一刻,也会觉得无比正确吧!

梅大姐说:“心情不好,那就出来玩吧,淮海路上一个德国人开的酒吧,今天晚上有表演,名字叫什么猫女秀,特别有意思,老王托了很多关系才买着票呢!”

刘文静收拾收拾,化了个很浓的妆,去了梅大姐指定的酒吧。刘文静到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了,只见人声鼎沸的酒吧里,所有人都一脸高潮,望着远处的舞台。刘文静努力地挤到梅大姐身旁,舞台上一群身材很好的年轻女人,穿着豹纹胸罩和短裤,戴着猫耳朵,脸上画着猫眼睛和猫胡须,张牙舞爪做出猫的样子,虽群魔乱舞,但确实很好看。

梅大姐递了一杯酒给刘文静,刘文静一仰脖子喝掉了。

喝掉那杯酒之后,刘文静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她甩着手,和舞台下的人们一样随着音乐欢快地舞动起来。

老王觍着脸凑过来:“怎么样,表演还不错吧?”

刘文静把手放在耳朵旁边,大声嚷嚷:“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表演结束,各自落座,在包房里老王当着刘文静的面,将一颗白色小药丸丢进苏打水中,摇了摇,递给刘文静。

刘文静问:“这是什么?”

老王神秘地笑笑,梅大姐说:“到酒吧想玩得尽兴,就得靠这东西。”

摇头丸?毒品?刘文静瞬间就想到了这些东西,也问了出来,梅大姐说:“不是,只是兴奋剂而已。运动员上场前都喝这个。”

刘文静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梅大姐他们太高大上,而她又没有见过毒品和兴奋剂的样子,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她不敢碰。

老王看刘文静不肯喝,劝了她几句,她直摇头,就是不肯喝。老王生气了,一副“你不给我面子”的表情,一仰脖子把那杯放了药的水自己喝掉了。

因为刘文静的防备,大家都有些索然无味,只要来各种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梅大姐不动声色跟刘文静你一杯我一杯喝着酒,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刘文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那杯苏打水里是什么药,她没肯喝,而这些由酒吧服务员亲自端上来的,当着他们的面调好的酒,刘文静再不喝就说不过去了。好在这些酒大部分都是由饮料、果酒和啤酒调制而成,喝起来倒还好,酒味不是特别大。

刘文静没有料到的是,就是这样喝起来跟饮料似的混酒,后劲才最大。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晕了。

刘文静带着醉意摇手:“不能、再、喝了,不能、了,明天还有课呢!”

梅大姐鄙视地看了刘文静一眼:“大学里的课,上不上都行,考试能考过就可以。你别担心,万一到时候考不过,姐姐找人帮你考。”

刘文静摇头:“T大很、很变态,重点课不、不、不去,也要、要扣分的。”

老王看着刘文静醉酒后憨态可掬的样子,那酡红的双颊,那娇滴滴的嘴唇,那媚眼如丝,忍不住色心大动,一把抱住刘文静:“你只管喝,明天我送你去上课。”说着就把嘴巴凑上来,打算啃刘文静的脸。

老王不是第一次动手动脚,但大多数都是两个人的单独场合,后来,刘文静为了避免跟他亲密接触,几乎不跟他到任何人少的地方约会了。她没想到,老王居然这么大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嘴巴直接就凑上来了。刘文静使劲儿推老王,她哪里推得动他?还是被他抱了个结结实实,啃得满脸都是口水。

老王的嘴巴气味很奇怪,刘文静向来不喜欢,这又喝醉了酒,胃里本来就难受,一熏就给熏吐了,“哇”一声毫无征兆,张口就吐在老王的脸上和衣服上了。

大家哄笑起来,老王很尴尬,白了刘文静一眼,就去卫生间清理。刘文静这一吐,酒也就醒了大半。

老王走后,包厢里静极了,大家看着刘文静,都不说话,就连一向最会打圆场的梅大姐,都一声不吭。刘文静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儿,老王出来了,他们对老王冷嘲热讽起来。

有的说:“你真行啊老王,这么久了,连女朋友都搞不定,亲个嘴儿都能吐你一身。”

有的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吐也吐的是时候,刚好在最关键的时刻吐了。”

有的说:“还好老王从来不穿贵衣服,这要是阿玛尼上身,动辄几万块,又不能水洗,一吐岂不是衣服都废了?”

另一个接口:“美女吐出来的,那都是香的,别说阿玛尼了,再贵的衣服,也得裱起来,天天挂着看,没事儿的时候闻一闻。”

刘文静又尴尬又歉疚。老王遭了嘲讽,突然发了狠,一把抱住刘文静,把她按在沙发上,嘴巴再次凑过来。刘文静本来想竭力忍着的,毕竟,已经默认是他女朋友很久了,而且刚刚又吐了人家一身,之前还不肯喝他放了药的水,表明了不信任他嘛!这让他的面子朝哪里放?他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只好竭力忍着。

然而刘文静始终无法适应老王的靠近,她对这个人实在没有好感,更何况,老王这次发了狠,不像之前,多少还有些强装的温柔,这次,老王不仅把嘴巴凑上来,手也开始不安分,刘文静开始挣扎起来,可她哪里挣得过老王?眼看着裙子被他揉得快到了腰袢,拉链也几乎被他拉开,刘文静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办那事儿,推不动,叫他停止不听,一着急,张口在老王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王“哎哟”一声坐了起来,扬起手就要扇刘文静,梅大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老王的手。

老王哼了一声,朝旁边坐了点,气得火冒三丈,却再不肯搭理刘文静。

旁边鸦雀无声,气氛尴尬极了,刘文静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打算起身走掉。

梅大姐一把拉住刘文静:“你吐了人家一身,又把人家的胳膊咬肿了,这就准备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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