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睡着的时候点滴已经打完了,赵一芒看起来有点虚弱,但是精神还不错。顾忆笙点点头,她去推轮椅,被他制止:“我又没残,能自己走。你过来帮我扶下就成。”
见他有点不高兴,顾忆笙没再坚持,跑到床边小心地扶着赵一芒下床。
住院部楼下有一块很大的绿色草坪,穿着病服的小孩没心没肺地边跑边笑,周围是郁郁葱葱的胡杨树,茂盛的枝叶间筛下细细的阳光,落在地上不停跳跃变换着。顾忆笙扶着赵一芒在树荫下的一处长椅上坐下。
一个彩色的小皮球滚到赵一芒的脚边,有个穿蓝白色条纹的小男孩跑到他们三五米远的距离,怯生生地停住脚步。
赵一芒捡起皮球拍了两下,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小朋友过来。”
小男孩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赵一芒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皮球,却并不开口要。
赵一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很大爷地说:“叫我大哥,我就把皮球还你。”
顾忆笙傻眼。
小男孩看了看小皮球,很能屈能伸地叫道:“大哥。”
赵一芒满意地点头:“大哥最帅!”
“大哥最帅。”小男孩有样学样。
“很好。”赵一芒把小皮球还给那个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小男孩说了声谢谢,抱着小皮球飞快地跑开了。他奔跑的背影像一只还在学飞的小胖鸟。
“真可惜。”住在这一区的病人,多半是绝症,没的治了。
“是‘好变态’吧?”顾忆笙吐槽,“哪有人生病还那么变态,连小朋友都要欺负?”
赵一芒眯着眼睛邪恶一笑,说:“怎么样?我不只要欺负小朋友,我还要调戏良家妇女呢。”说着伸手来捏顾忆笙的脸。手指触到女生细腻柔软的肌肤,那柔软而难忘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只一个闪神,顾忆笙就躲开了。
“你果然很变态。”她擦着他触碰过的脸颊说。
赵一芒微微一笑,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背靠着椅背,懒懒地坐着,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眼前是大片的草坪,草的绿色快要和阳光的金色融在一起,可是在那边界却又硬生生地出现了一堵围墙,将医院和外界隔离开来。
天空真蓝,灰色的鸽群扑棱着翅膀飞过湛蓝的天空。
【五】因为他真的爱她。他希望她有生之年,永远幸福快乐。
“我爸爸二十一岁就死了,爷爷三十二岁去世的,都是脑癌。”赵一芒眯着眼睛,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里亦听不出情绪,“我每年都会定期做检查,一年前就知道自己中标了。因为从记事起就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所以知道结果的时候就像知道一个早就知道的答案。其实我对生命没什么留恋。不用太长,足够精彩就行。你觉得我的生命精彩吗,顾忆笙?”
他其实并不是要她的答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的人生还蛮精彩的。二岁丧父,妈妈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从小跟着奶奶过日子,吃过不少苦。后来出来工作,又被人坑……直到我遇到苏紫杉。那时候其实我跟了苏紫杉很久,发现她和某神秘男子走得很近,想拍独家新闻,结果被她派人把我请进了她家。”
那个赵一芒拍到的男人其实是私家侦探,按苏紫杉提供的线索寻找她的儿子。最后居然找到了赵一芒这里。
赵一芒上初中时看过苏紫杉演的电影,她演一个为智障儿子撑起一片天空的伟大母亲。十四岁的少年赵一芒在黑暗中偷偷抹眼泪,暗暗想,他既不痴也不傻,为什么却没有妈妈?那时候他未曾想过,大屏幕上为了智障儿子操碎了心的母亲就是他的亲生妈妈。
苏紫杉十六岁时因为长得漂亮出挑,所以总有男生缠着她,放学路上堵她,想和她做朋友。她心高气傲,言行举止从不给对方留情面。后来不知怎么惹上了社会上的人。那一次差点被人欺负,是赵一芒的爸爸赵林偶然经过时挺身而出。
赵林因为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就进入家附近的邮局成了一名邮递员。
苏紫杉和赵林好上后,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抱着他沉重的邮差包坐在他的自行车后,从城市的这头骑到那头。
后来他们的事被家人发现,苏紫杉的父母几乎将她软禁起来,除了上学,不让她出门半步。年少气盛的苏紫杉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住进了赵林的家。他们在一起一年很辛苦,但那却是苏紫杉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她在打工的地方接到赵林的妈妈惊慌失措的电话。赵林在工作中突然晕倒,被送往医院后,发现他得了脑癌。苏紫杉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时候她的例假,已停来了三个月。
因为赵家家境贫寒,无法负担怀孕的苏紫杉和生病的赵林的费用,她硬着头皮带着他回家,希望父母可以念在亲情,帮他们渡过难关。谁知苏紫杉的父亲勃然大怒,根本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操起扫把对她连打带骂,把她赶出家门。
苏紫杉扶着虚弱的赵林,在林家门口跪了一夜都没有得到原谅。
后来赵林死了,赵一芒出生了。苏紫杉跟着许诺她未来的星探去了北京,成了北漂一族……
“她说她那时候没的选,她只有十九岁,我爸又死了,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待在那个地方守着我长大。她说她那时候只要一看到我就会一直哭一直哭。”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赵一芒从苏紫杉家出来,开着他的小奥拓从城东飙到城西。他一个人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喝了两个小时闷酒,仍是无法接受苏紫杉的解释。甚至他情愿她永远都不要出现,永远不要回来认他。
喝得醉醺醺地开车回家,赵一芒在路上差点撞到那时候失魂落魄的顾忆笙。
“顾忆笙你还记得吗?其实早在你来O2面试之前,我们就见过。”赵一芒扭过头望向顾忆笙,被她满脸的泪水吓到,“白痴,你哭什么?”
顾忆笙哭得像一只皱了的包子,用袖子拼命抹眼泪:“我没哭……呜呜,我没哭……”赵一芒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没有人比顾忆笙更明白没有妈妈的童年有多孤独,何况他从小就双亲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