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晴天,极灿的日头,照得雪白大地晶莹晃眼。
娘拉着我围坐炭火边,仔细端详。爹坐在一旁饮茶。
“夫人,小姐这几个月来,可干了不少大事。现在江湖都称她做‘攻云仙子’!”小蓝在一旁不失时机的道。
娘微笑点头,道:“似又长高了不少,脸也尖了些。”
我摸摸下巴:“女大十八变呀。”
“行走江湖多日可有何心得?”爹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沉思片刻,道:“无论多么高强的武功,行走江湖,须得谨记‘小心’二字。要会装,喜怒不形于色;不逞强,打不过要跑。”
爹默了默:“你这小霸王肯服软,倒有些长进。”
其实爹,这些如今我都还做不到……
“初五,我和你娘就离开广州。”
“如此快?”
“我带你娘出海云游。”爹难得的慈爱的看着我,“你也大了,在江湖也创出些名堂了。我可以放心带你娘云游四海了”
“你们要去多久?泓儿想你们怎么办?”我呆呆看着眼前含笑对视的两人。
“我们会来找你的。”爹道,“今日新年,泓儿想要什么?”
我心中的离情别绪依然缠绵着,无精打采的道:“那就给钱吧。”
“下山几个月,倒学会贪财了!”娘芊芊玉指戳了戳我额头,“这是娘给你的,看看。”
一对浅绿透亮的玉佩,躺在娘掌中。两块玉佩一模一样,皆是圆形,中心方孔。上下均雕琢着一位佛家尊者张开双臂,怀抱着那方孔。
我接过来,样子是丑了点,可是玉质着实不错,那绿仿佛要从玉里边溢出来,倘若钱花光了,估计拿去当铺能值不少……
娘凑到我耳边:“泓儿,这一对玉佩,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就将一只送给他。”
看着娘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模样,我僵了僵,直言不讳:“娘,这玉佩这么丑,我怎么送得出手?”
“荒谬!”爹骂道。
娘又戳了戳我脑门:“小孩子不识货。这可是上古神玉。你外公给我的,佩之可驱百毒、延年益寿、逢凶化吉……”
越说越离谱了!
我诚恳道:“娘,那你戴过,有用么?”
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跟着你爹,也没被人下毒,也没遇到过什么险情,所以没见识过。”
也对,娘原所在师门,在二十年前也是横行天下的主。她初入江湖便被我爹吃定,自然是无风无浪。
爹抬手,一堆黑色事物扔了过来:“拿着。”
爹给的,必然是奇珍!哪像娘,给些不靠谱的据说“逢凶化吉”的玉佩?
我忙接过一看。是一条黑色镶金丝腰带。
也许,也是暗器。
爹肃然道:“你前些日子差点丢了性命。这是我和你二师兄以前一起造出的小暗器,只望下次遇险,能救你性命。”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东西啊!
腰带背后,隐藏着一排细密的小针,针尖隐绿。
“机关在右侧,自己回去慢慢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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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赠了我一份剑谱,林放直接给了我五百钱的红包——于是我对盟主的景仰之情陡然上升。
几个师兄也有小玩意相赠。
温宥赠了我一对极其小巧的匕首,柄上还镶了绿宝石。我爱不释手。插在靴子里,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这么多武器,还真有点沉。
我看着自己脚尖道:“我也有东西赠你。”
“噢?”他朝我伸出手。
“过几日再给你。一块很丑的玉佩。”
过些日子,等爹娘走了。否则我们一人一块玉佩在他们面前晃荡,小子你可就死无全尸了。
他嘴角浮现笑容,说:“好。”
我在大年初一找的最后一个人是徒弟霍扬。
霍扬很鄙视的看我一眼,很鄙视很鄙视。
鄙视得我不敢开口向这个冷酷而暴躁的野兽徒弟要红包了。
初五,爹娘等人飘然而去。
初六,我沉浸在离情别绪中。
初七,整个苍梧城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这晚,林放宴请了广州各色官员、武林人士。因为明日一早,我们便要离开广州。
前厅,热闹非凡。
我告了假,一个人坐在后厢的小花园。叮嘱温宥一会儿看到美味就给我送过来。
我手捧那对玉佩,斟酌语言。
“子苏,我娘给了我一对玉佩,太难看了,分你一块。”
不行,这样他会不珍惜不重视!
“子苏,我娘说,让我把这玉佩送给心上人,这玉佩可是一公一母。”
娘啊,你杀了我吧!
“子苏,给你一块玉佩,这是你赠我匕首的回礼。”
妥当是妥当,可是少了点韵味……
脑海里忽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那是那日他对霍扬说:“你知道就好。”
他到底是要告诉霍扬“你知道她是我心上人就好”?还是要说“你知道你是她徒弟就好”?
我竟然不敢问他。
“小姐,你干脆告诉温公子,你中意他,不就得了!”小蓝在一旁撇撇嘴。
我暴怒道:“谁说我中意他!?”
“战……姑娘?”一把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裘安一身青袍,微笑着站在我们面前,目光炯炯。
话说除夕夜他酒醉求亲后,我一直都不知如何面对他。
乃至初一本是要向他讨红包的,我都忍了。
现下他面带坦然笑容站在我面前,我倒觉得有些释然和欢喜。
“裘安,你怎么跑到后头来了。”我用脚尖将一旁的椅子勾过来,示意他坐下。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他自然而然的道。
“此去江州千里,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他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此物相赠,愿战姑娘记得有裘某这个朋友。”
我看着他手中闪闪发亮的金簪,样式简单却质朴大方,只怕价值不菲。
“这是?”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簪子,希望你能够收下。”
一旁小蓝倒吸一口凉气,狂向我眨眼摇头。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能收!传奇故事都这么写的,金簪,就是公子和小姐私定终生的信物!
我斟酌着语言,却听那裘安又道:“小蓝姑娘这么用力吸气。这簪子只是朋友相赠之物,尽可放心。只是,裘某除夕所说却也是真心话,望战姑娘知晓。”
知晓?知晓?我如何知晓?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如此直接,我窘得脸上火辣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喃喃道:“可是……不行……”
对面裘安深吸一口气,道:“战姑娘不必说,裘某明白。那日战姑娘被霍扬重伤,见到子苏与战姑娘相拥,裘某就明白。战姑娘这样的大雁,只有子苏那样的飞鹰,才能相配。”
他微笑看着我:“可惜裘某身上背负太多,整个广州武林的重建重任在肩。裘某做不了飞鹰,只希望战姑娘驰骋天下之时,莫忘了裘某在广州,挂念你们,今生今世,生死不相背离。”
裘安洒脱而悲伤的离去了。
我手握那冰凉的金簪,心中有些难过。
“小蓝,自己中意的人,不中意自己,真的是件哀愁的事。”
“小姐,你放心,你这么好看,武功又好,你中意的人,一定会中意你。只是,你到底是否中意温公子呢?”
我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