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么希望,这个生下来就像被上天恩宠着的大男孩,永远永远不要遇到不幸的事。
他应该一直笑着,阳光灿烂,又有些贱贱的。
而不是像这样,撕心裂肺地哭喊。
韩氏夫妇的坠楼就像一颗忽然爆炸的炸弹一般,炸的所有人都晕了,韩父在W市也算的上是个大人物,黑白两道通吃,有不少人都将自己的积蓄放在韩家的公司投资,而韩氏夫妇坠楼的原因又是因为钱,以至于很多人都认定,韩家是要倒了。
不少人,第一时间就来医院找韩子墨要回放在他父亲公司的投资款,一群带动一群,发展到后来,不止投资的,集资的,借贷的,连银行的都来了。
韩子墨一瞬间就被他们围攻蒙了,在他印象里,他家有的是钱,怎么会忽然一下子跑出这么多人,说自己欠他们钱呢!
韩子墨捂着耳朵逃避着,不停的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事等我爸爸醒了再说。”
可是人群不听他辩解,围着他要钱,韩子墨快要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人挤了进来,往他面前和要债的人中间一插,朗声道:“我们公司又没倒闭,你们急着要钱的话就去公司财务要,只要有凭有据,自然会按合约还你们钱。”黎初遥双手环胸,望了望四周要债的人说:“不过我们公司账上也没什么钱了,去晚了可就要等等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四周围着的人瞬间不见了,全部往公司跑去,黎初遥一把拉过韩子墨说:“快,马上转院。”
“为什么?”韩子墨问
“你们家账上一百块都没有。”黎初遥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这句话彻底把韩子墨打倒了,可事情似乎还未就此结束,为了躲避追债的,父母不能住进最好的医院,病情又恶化了,本来从昏迷中稍微清醒过来的韩妈又陷入昏迷,而韩爸则是一直没醒。
另一面,公司空账的事被爆了出来,所有和公司合作的施工队都害怕拿不到工资而停工,因为账上资金不足以支付银行的利息,所以就连不动产都被银行查封,公司的股价也从那天开始一路狂跌,一系列黎初遥之前担心过的事正在一件件发生,所有的人都知道,韩家要倒了。
而一向不问世事,只知道玩乐的韩子墨别说是重新撑起公司了,就连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的,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他现在变成了过街老鼠,连面也不敢露,他父亲病前欠了太多人的钱,黑道白道都有,谁都想找他讨债。
可他现在穷的,连父母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要不是黎初遥帮忙垫付一下,他父母早就被赶出医院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种从天上跌进泥里的感觉,让韩子墨崩溃了!他不知道怪谁!他不知道怪谁!
他明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他会落到快要家破人亡的地步!他害怕,他不解,他接受不了!
“都是你!都怪你!”韩子墨疯了,他失去理智一般的拉过黎初晨的衣领,大声冲他喊着:“都怪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我们家收养了你!才会变成这样!才会家破人亡的!是你!都怪你!都怪你这个丧门星!都怪你!”
“韩子墨!你在胡说些什么!”黎初遥走过去,使劲拉住韩子墨,把他往后拖,不让他伤害黎初晨。
“我没有胡说!我妈说的,他一生下来奶奶给他批命就说他命中呆克!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亲人!他爸妈不信还养着他,结果没两年就全死了,后来又到了奶奶家,奶奶怕他一直把他赶在院子里住,却还是被克死了!现在你又来克我们家了!又来克…”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和刺痛感让疯狂的韩子墨安静了下来。
他抬起疲惫到通红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人,那人说:“清醒一点吧,韩子墨。他早就离开你们家了,他现在叫黎初晨,是我的弟弟,要丧也是丧我家,和你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韩子墨笑了,特别冷,特别残忍的笑容,指着黎初晨说:“你以为你家没被他克么?你以为你家没家破人亡吗?你弟弟早就死了!十四岁就死了!你妈也早就疯了!你爸爸已经被累的不成人形全身是病!你还你还把他当弟弟?我看应该清醒的是你吧?”
黎初遥紧了紧双手,气的全身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一字一句的说:“只有没用的人,才会总是怪罪他人,推卸责任,迷信命运!”
说完,她顿了一顿,轻声说:“韩子墨,我瞧不起你。”
说完,黎初遥拉着黎初晨头也不回地走了,韩子墨低着头,抬手,缓缓摸上脸颊,过了好久好久才特别委屈地说:“你看,你总是维护他。我都这样了,你还维护他…”
医院外,黎初遥和黎初晨一前一后的走着,医院地处偏僻,路上没什么人,黎初遥抬头望着远方,似乎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也是这样一前一后的往前走,那次,是她正式决定把他带进黎家,接纳他成为真正的亲人。
黎初遥放慢脚步,回头望了黎初晨一眼,有些担心这个心灵脆弱的孩子,在刚才韩子墨的大声谴责中受到了伤害。
可是好像并没有,他的神色如常,动作也不僵硬,眼神也干净清澈毫无怒气,黎初遥虽然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别把韩子墨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受的打击太大了,现在脑子不清醒,说的话都是废话。”
“姐,我没事。”黎初晨抿着嘴唇笑了下:“我早就不会为他们的言论难过自卑了,你以前不是教过我,下次再有人这样说,就要对他吐口水吗?”
黎初遥眨眨眼睛,有些不信的说:“我教过你这么不文明的行为吗?”
“教过呀。”
“亲爱的弟弟,你一定是记错了。”黎初遥使劲摇头不承认。
“亲爱的姐姐,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记错的。”黎初晨眯着眼睛笑。
“好吧,姐姐告诉你,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对人吐口水了,不爽的话就直接揍他。”
“嗯。我记住了。”黎初晨使劲点头。
马路对面的红灯亮着,黎初遥望着显示器上的数字读秒,当字数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零的时候,绿灯亮起,人行道两边的人纷纷冲冲往对面走,黎初遥也举步向前,可是身后的人却停住了,黎初遥转头望着他:“怎么了?”
“姐姐,你有没想过,也许我真的是克星呢?”
黎初遥愣了一下,笑了,伸手拉过他,一边过马路一边说:“如果你是克星,那我就是你的克星,咱俩可以比比看,是谁比较厉害。”
黎初晨垂下双眼,望着他们交握的手掌,轻声说:“那自然是你厉害。”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刺耳的车鸣声中,走在前面的人一点也没听见,只是觉得,那只她握着的手,也正用力地握着她的。
医院三楼,是脑神经科的住院病房,这里住的都是脑部受伤的患者,韩子墨的父母就住在三楼最里面的病房,病房里有三个床位,还有一个床位上住着一个高中生,听他父母说,那孩子是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不小心甩下了楼,跌到了后脑勺,过了好几个小时才送进医院,之后,就一直没醒,至今已经一年了。
孩子的父母倾家荡产给他治,就希望他再睁开眼睛看一眼,可是…就算睁开眼睛看了又能怎么样,隔壁病房的一个病人,昏迷了四个多月才醒的,醒来后四肢瘫痪,口齿不清,连智力都退化了。
韩子墨坐在病床中间,望着一左一右躺着的两个人,他们的头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紧紧的闭着双眼,好像携手去了同一个地方,可就是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像噩梦一般的现实。
韩子墨伸出手,一手握住了父亲胖胖的手掌,一手握住母亲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手,在盛夏的季节里,他们的手居然冰冷的可怕,韩子墨用力地握住,想将自己的体温传给他们,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连他都觉得冷了。
全身,冰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