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接近气馁的时候,赵红雨竟然主动致电。杨力在表哥脸上所看到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
赵红雨在电话里是以一个熟人的口吻开头的:“你干什么呢,在哪呢?”
杨锏说:“挖土呢,我开了一个砖厂。”
“挖土?”女孩电话里的口吻有些诧异。
杨锏说的没错,这个荒草杂芜的院子里,挖出来的新土已经堆出了一个小丘。杨锏说:“是啊,整天灰头土脸的,可辛苦呢。你有事?”杨锏的思维毕竟是现实型的,他料想女孩的这个电话不可能是言情,只可能是叙事。
第二天上午,杨锏和女孩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那地方既不是酒店的茶座,也不是某个路口的车站,而是林涛的精舍艺术品有限公司。和许多做古玩的商人一样,林涛上班时也穿着大褂式的唐装,他的会客室也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古代字画,案上摆着古旧陶瓷,玻璃罩里的青铜器看得赵红雨一愣一愣的……后来从杨锏口中她才知道那些“古董”哪个是“西周”的,哪个是上周的,真假混杂,不免啧啧一场。
杨锏毕竟在古玩圈里混了十年,十年成道,太明显的作旧作伪,肯定看得出来。
这回见面,林涛对杨锏还挺客气,但客气也是大佬对小弟的客气:“我说你怎么那么狂了呢,原来跟万教授的女儿谈上朋友了,恭喜啊!”
林涛对赵红雨也挺客气,但客气也是前辈对晚辈的客气:“我这里虽然不缺人手,但你要想学这一行的话还真算找对门了。我们精舍公司管理规范,运作严谨,规模效益在西京古玩界一直排在前三,这些杨锏都知道。”
当然那种话林涛也说了:“万教授一直给我们很多指点,很多支持,你来我们肯定欢迎,肯定欢迎。”
林涛说:“这样吧,你先在公司办公室试试文秘工作。办公室接触面广,书画、玉器、瓷杂各个部门的业务都能接触点,对你尽快熟悉古玩行业的情况比较方便。你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在我儿能干多久呢?”
赵红雨工作的事很快谈定,不知是杨锏引见的作用还是父亲在圈内的威望,他们告辞时林涛还专门送到电梯门口。林涛还问杨锏:“最近忙什么呢?挖土?那种苦活你干得了吗?”
辞别林涛,出了楼门,赵红雨马上嗔问杨锏:“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刚才我都被你雷得外焦里嫩了。”
杨锏答道:“说你是我女朋友他才重视啊。再说我现在确实也没女朋友啊,雷什么。怎么,你有男朋友了?”
赵红雨半笑:“牛人,都让你看出来了。”
杨锏也半笑,笑得不太自然:“哦,你真有?”
赵红雨则笑得很自然:“我请你吃饭吧,总得谢谢你啊。”
杨锏说:“噢。”
在杨锏带赵红雨上门求职的前一天夜里,老郭也开始“挖土”了。
和杨锏砖厂挖土的作业时间正好相反,老郭的队伍昼伏夜出。目标是几年前就瞄好了的,就是离“九号墓”最近的那座小山。几年来老郭不事声张地对这个目标反复研究,多次勘测,做足了功课,直至这一夜才集合人马,洒酒祭神,动土开工。
这一夜,月黑风高。爆破口选在了山丘的正南——史料、踏勘、仪测、经验,互相印证!从第一夜挖掘的情况看,方位似乎没有选错。
按照以往的惯例,老郭没有出现在挖掘现场,现场的人知晓并且听命的老板,是一个叫侯老大的瘦子。侯老大过去也是老郭手下的一员干将,这两年嗑药把身体搞虚了,地位渐由杨锏取代。杨锏此番临阵退出,侯老大得以重出江湖。嗑药的人几乎没有不缺钱的,所以侯老大对老郭还得唯命是从。
这是个大活儿,仅挖掘工就雇了十五六人,工具也并非铁锹铁镐洛阳铲之类,而是动用了钻探机挖掘机和挤压式爆破技术。施工时段从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四点。三点半撤走机械,掩盖盗洞,天亮前必须恢复山野的原貌与宁静。
这里多年荒无人迹,原有的一个弹丸小村,也早就迁往城市近郊,与某个大村合倂了。老郭知道,在地下文物富藏的地区,会有区县的文物干部定期不定期地往返巡察。但对于如此广袤的旷野和数不胜数的丘壑来说,巡察无异杯水车薪。每个山包,每个沟坎,每片草地,不可能走得那么详尽,文物部门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力财力。白天,只要把盗洞掩盖好,晚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挖,有人来了四散一逃,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