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丛容都不在状态,等把人送走了,她便急不可待地审问钟祯:“我记得当时你不是一直想考一位年纪挺大的教授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忽然做了温少卿的学生?”
她当初还特意查过那位老教授的资料,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那么确定钟祯口中的“老板”会是个老爷子,也根本没往温少卿身上想。
钟祯忽然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开口:“那个时候我还是本科生,本来和温老师不怎么熟。这几年医患关系很紧张,有的时候会有病人家属、医闹啊来闹事,那一天好多老师都排了手术,只有我和几个同学在,当时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其实心里怕得不得了。当时温老师刚从手术室出来,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手术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地就赶过来,手术衣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他站在我们身前,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朋友,站我后面。那天他真的把我们都护在身前。后来他评上最年轻的教授时,来学校做过讲座。我去得晚,到的时候快要结束了,他跟我们讲什么是大医精诚,还说,学医者,先学做人,后学医人。不管大环境怎么样,要对得起病人,对得起自己,不要让病人对不起自己。医生这个职业总要有人去做,我祖父说,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钟祯年轻的脸上一派钦佩,轻声重复了一遍:“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表姐,在那之前我从来不觉得学医对我有那么大的触动,那一刻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光,想像他一样做个好医生,所以那年我就报了他的研究生。”
丛容静静听着,忽然想起她从国外回来参加工作的时候,她父亲站在书房里告诉她:“法者,所以兴功惧暴也。律者,天下之大信。大多数律师是在做案件,而好律师是在做人。从普通律师到好律师就是做人的过程。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律师并不代表正义,律师也是血肉之躯,不希望你为了正义受到伤害,可如果你有能力的时候,还是能够往正义的方向站一站。”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对律师来说,也是成立的吧?
丛容半天没说话,在阳台上看着那辆车渐渐在视线里消失,才开口问:“后来呢,那天……打起来了吗?”
丛容觉得钟祯打小便和自己厮混在一起,她以打压蹂躏的方式提携他,看着他长大,可一个男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架,她总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钟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被温老师的三寸毒舌逼退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丛容笑了起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温少卿很好,你跟他好好学。”
“我也觉得我老板很好!”钟祯看到丛容终于露出笑容才敢问,“表姐,你跟我老板之前是认识的吗?”
丛容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大脑高速运转了几秒钟,试探着问出关键问题:“你老板搬家了,你知道吗?”
钟祯点头,“知道啊,之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搬走后才租给我的。”
丛容听到这里抑制住抓狂的心,面上依旧冷静自持,“他现在和我做邻居,住在我对门。”
钟祯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么巧?!这么大的缘分,表姐,你要好好把握啊!”说完没等丛容回答又一脸挫败,“哎呀,不行!我老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丛容眼角一跳,“他……有喜欢的人了?”
钟祯重重地点头,“是啊,他亲口说的。”
丛容只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块,倒也算不上伤心,只觉得空落落的,随即又了然,温少卿会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
钟祯却在纠结,“他到底喜欢谁呢?不会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吧?何医生是那**小护士的,不可能是何医生,难道是秦医生?”
丛容听他自言自语半天,忍不住问:“秦医生是谁啊?”
钟祯轻咳一声,沉着声音开始郑重地介绍:“温老师的刀法在我们医院绝对是数得上的,柳叶刀排行榜上的‘一卿二楚(褚)’里‘卿’就是温少卿,温老师有个外号叫美人刀,刀法精湛优雅到无可附加,切口缝合娴熟漂亮到不可复制,每次看他做手术都是一种享受啊。”
钟祯每次说起温少卿都是一脸钦佩敬仰,丛容忍不住打断他:“那二楚呢?”
“肿瘤外科的秦楚和脑外的褚秋明啊,秦医生还是个美女呢!”
“哦。”丛容忽然没了好奇心,转身准备回去继续补觉,可走到卧室又想起钟祯刚才那句“就睡在你每天睡的那张床上”,心里实在是别扭,怎么都躺不下去。盯着那张床半天,丛容叹口气转身开始收拾行李,钟祯听到动静跑进来问:“表姐,你要走了?”
丛容边收拾边回答:“嗯,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律所,从今天开始我就回家住了,你可以搬回卧室睡了。”
钟祯一头雾水,“怎么温老师来了一趟,你就不住了?你们还是邻居,难道你之前是在躲他?”
丛容点头,顺着他说:“是啊,就是在躲他,我暗恋他结果被发现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尴尬,所以躲到你这里来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丛容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让钟祯觉得不可信,“哈哈哈,怎么可能,表姐你怎么会暗恋别人?再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丛容手下动作一滞,心里默默重复,认识多久?反正比你们认识的时间久。
丛容拎着行李箱要走了,钟祯站在门口扯着她的箱子不撒手,丛容手指搭在鞋柜上看着他,“有话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