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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她担心她的水性:“我怕游不到闸口镇。”

“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能活!”

在石湖里长大的于二龙,漫说几里水路,即使再宽阔些,也不会望而生畏。但是两支步枪,一些子弹,可是真正的累赘。枪是来之不易的,子弹也像吝啬人手里的铜板,不捏出四两汗来,舍不得按入枪膛,怎么能舍得抛掉呢?远路无轻载,这一带湖水入海处浪急漩深,确实是沉重的负担了。

芦花起先还有点劲头,游得比那有名的鱼鹰要矫健些,将江海那支二十响,顶在头上,奋力地划着。

他提醒她:“匀着点劲,路还长着呢!”

她温顺地点点头,那神态充满了信任,把全身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她相信他会保护自己,渡过那漫长的波涛起伏的险恶航程。离开沼泽地越来越远了,枪声逐渐稀疏,而石湖的浪涛也越来越汹涌了。

现在,目力所及的天底下,只有他们俩奋力游着,不管是风,不管是雨,全靠自己搏斗,谁也指不上了。而且也不知背后沼泽地上的同志还活着没有?前面闸口镇有无敌情?但必须泅渡过去,搞一条船,半夜来接应同志们。

“行吗?芦花!”于二龙扭回头去看她,因为她的速度开始变慢了。“到底是只旱鸭子哦!”

她咬咬牙,努力追赶上来。

他伸过手去:“抓住我,省点力气。”

“不,你也够累的。”她那明亮的眼睛,在水面上,显得更加晶莹。“不知大龙哥跑得出来不?”她又扭回头去看望,但沼泽地已经在视线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由于耳边听到的全是波涛和风雨声,沼泽地敌人打扫战场的断续枪声,也只是依稀可闻了。

于二龙给她鼓劲:“加油,芦花,跟紧哪!”

她/ 了/ 那充满水光波影的眼睛,奋勇地扑水前进。雨下得密了起来,风把浪头掀得更高了,凉飕飕的风,冷丝丝的雨,和噎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浪涛一起推阻着他们,每向前一步,就得退回一半,闸口镇的教堂尖顶,早出现在水平线上,但是,要想到达那里,还需要豁出性命去苦挣苦熬呢!

于而龙从来不相信老天的慈悲,如果有的话,那也肯定是个反复无常,不怀什么好心的家伙。他多次体会到,在生活途程中,每当不幸、灾难、祸祟降临在头顶上,这个老天总是推波助澜地,来些愁云惨雾、凄风苦雨,和那弥漫的、永远消散不掉的迷雾,雪上加霜地增加些苦痛,现在,又在折磨作弄这两个从敌人包围圈里冲出来的人。

“把江海那支枪给我,你总顶着,游起来费劲。”

“你不轻巧,二龙!”

“还在乎多那半斤八两吗?给我,要不,你游不到闸口的,越往前漩涡越多,你得加倍小心哦!别把你裹走——”

她刚想说些什么,一个浪头把她打退了回去,但她又从浪花里涌了出来,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头,于二龙知道,宁肯拚出最后的力气,也不舍得给他增加负担了。

“抓住我,喘口气吧!”

她靠拢过来,分明是力气不多了,涌来的浪涛把她淹没下去,而且一股漩涡的力量在死命地吸住她,要不是眼疾手快的于二龙,一猛子下去把她拖上来,肯定是挣扎不出的。她无力地甩去头发里的水,大声地喘息:“我喝了一口,呵,漩涡差点要了我的命!”

“歇会儿,靠着我!”他觉得那软软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只见她一手揽着,一手划水,怜惜地说:“哥,会把你也拖垮的。”尽管那样说,那个深情的女战士再也舍不得分开。

于二龙尽力抱住她,使她能够尽可能减轻一些体力消耗。她虽然在石湖生活了许多年,但还从来不曾游过长路,何况是在风浪里,在激流中,在危险的漩涡区。因此,于二龙除两支长枪和子弹外,不得不挟带着她往前游。

“你先去吧,哥,我慢慢游。”她把脸贴过去说。

“会淹死你的。”

“不能。”

“别胡说!”于二龙不容她挣脱,拉着她,起先,她还抗拒,定要自己游,后来,见于二龙毫不让步,也就只好顺从地,追逐着波涛,飞越过激流,一英寸一英寸地朝闸口靠近。

啊!终于能看清楚教堂尖顶上那个十字架了。

“哥——”她哭了,滚热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胳膊上,那是她从心底里涌上来对他的怜爱和她不能为他减轻负担,反而增加压力的痛心。是的,要回避开这一片湖水间的无数漩涡,是相当相当困难的,而且一旦被湖里的陷阱拖住,已经没有什么精力的人,要想摆脱,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他真害怕他也许一下子像吹折了篷帆的船,覆灭在巨浪里面,似乎筋肉间的燃料,快要消耗殆尽,指针已经指向零,再找不到什么可以凭借的力量了。

“让我自个儿再游一会儿。”她央告着。

但他却握住不放,因为只要一撒手,在这毫不留情吞噬人的涡流里,也许会永远失去她了,这两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赞美爱情吧!要不是它,于二龙休想把芦花从那随时都可死亡的浪涛里解脱出来,同样,一九四七年,芦花也不会从黑斑鸠岛上把他找到,而且还在结有冰凌的湖水里,"了那么远,用自己的体温使得于二龙从冻僵中苏醒过来,至于为了那几瓶盘尼西林的奔波,更该是万分艰难的历程了。

离闸口镇不远了,雨才渐渐地停了,多少日子隐在云霭雨雾里的太阳,在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光,在鹊山老爹的身后露了一点脸,湖面上登时明亮了许多。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条船的影子,虽然只剩下不多的路程,但精疲力竭的两个人,还是朝着船的方向游去。然而,那不是救星,而是一条形迹可疑的陌生船。

芦花连把头昂起的力气都没了,也许有了获救的可能,她顿时软瘫了;要不,就是坚信那双托住她的手,是绝对可靠的,是万无一失的。自从她像决堤似的,在沼泽地吐出了那么多热情的语言以后,至少在她思想里,已经不复存什么顾虑,任何力量也不能把她从那手臂里拆散了。她紧紧地靠着,而他侧着身子带着她,再加上那些武器,说不上是游,是挣扎,还是拼命,多么希望一步跨上船。那条船向他们摇了过来。

他马上辨别出那不是渔村的船,是农村里用来罱泥的平底船,在生命危急的时刻,也就顾不得考问它的来历了,马上举起手来摇晃,向船上打招呼。那个不大像打鱼的,也不大像庄稼人的汉子,把船在距离他俩几丈以外的湖面上横过来,问道:“干什么的?”

“石湖支队!”

“站住,不要游过来。”

“帮帮忙,老乡!”

于二龙看出他是个干什么的,毫无疑义,是麻皮阿六一伙,那个惯匪是喜欢趁火打劫的。自从他那年撕票,杀了小石头以后,一直躲着石湖支队。于二龙琢磨:莫非今天他也想来吃些剩茶残饭吗?

趁着卷过来的浪头,于二龙悄悄告诉怀抱里的芦花,闭眼装死。

那个匪徒划起桨,要走了:“对不起啦!”

于二龙叫起来:“你眼瞎了吗?人都快死了嘛!”

他贪婪地盯着芦花,眼光始终离不开她那被湿衣服紧紧裹住的身子,咽下了馋涎欲滴的口水,止住了桨,衡量了一下,一个精疲力竭的游击队,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芦花那充满青春魅力的丰美体态,优柔线条,使得匪徒动了邪念,便划了过来,先拔出腰里的手枪,对准着,然后才说:“ 把武器扔到船上!”

感谢那折磨得他们要死的浪涛,把船直推到他们身边,时机来得太巧太快了,于二龙想起渔村年轻人好搞的恶作剧,连忙给闭着眼睛的芦花一个信号,用手指头捅她一下,——那还是孩提时代淘气的把戏,生怕她早忘了呢!但芦花从来是个心细精灵的伙伴,虽然浑身疲软得快成一摊泥了,还是一跃而起,帮着于二龙,按住船帮,拼命往下压,要一直把船扳翻过来为止。

“他妈的,他妈的,我,我要开——”那匪徒站立不稳地嚷叫威胁着。

倘是渔村的船,早就该扣在湖里了,这条罱泥船,任凭怎么使劲,已经像簸箕似翘起,也翻不过来。亏得那匪徒不是长年在水上生活过的,不知该怎样在风浪的颠簸里站稳脚跟。正说要开枪,那“枪”字还未出口,先就一头栽进浪涛滚滚的石湖里去了。

船没翻扣过来,倒便宜了他们俩,赶紧爬上船去,人的潜力也真是无法捉摸,到得船上,似乎又活了。于二龙划桨,芦花把江海那支手枪压好子弹,端在手里等待着。

果然,匪徒从湖底钻出水面,骂骂咧咧地游着靠拢过来,但是一眼瞅见芦花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才想起自己的枪,早沉落在湖底淤泥里了。

他责备着:“太不讲江湖义气了!”

芦花问于二龙:“给他一枪算了。”自从小石头牺牲以后,芦花一直寻求机会,要惩罚社会上这股最疯狂的破坏力量,和麻皮阿六算账。

那个匪徒听见了,连忙恐怖地叫喊:“别,别……”

她举枪的胳臂抬了起来,也许井台边的哭声在她耳边响着,食指钩住了扳机。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他没命地大喊起来。

芦花自言自语:“谁说的?”眼睛瞄着匪徒的天灵盖。

“哦!饶,饶命!”他服输地央告着,举起一只手投降。

于二龙止住了她,问那匪徒:“干什么来啦?”

“六爷到闸口办事。”

“闸口是个穷地方,除了破落户,抢谁去?”

“给那老秀才一点教训。”

啊!于二龙明白了,王经宇的借刀杀人计,高门楼惯用的伎俩。老秀才怎么会得罪麻皮阿六呢?土匪头子决不会去求他给自己老子做祭文的。于是,他划动船桨,离开那个丧魂失魄的匪徒。

芦花多少有点遗憾:“饶了他?”

“拉倒吧,他举手投降了。”

“干吗去?”

“会会那个麻皮阿六——”于二龙以为这个有诱惑力的题目,给小石头报仇,芦花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但芦花却拦住他的桨:“ 二龙,咱们回队一趟看看还来得及,横竖我们搞到了船。”因为约定黑夜才去接应赵亮。

“不!”于二龙还是把船朝闸口镇划去。

“听着,二龙,我恨不能一枪把麻皮阿六撂倒,把他的眼珠也剜出来,可……”

“可什么?”

她说:“咱们两个人太少了!”

于二龙揭穿她:“ 芦花,这不是你的话,你是怕队里出事,对不?”

其实她最不放心的,是赵亮和他们俩都离队的情况下,只剩下老林哥和几名同志,会不会敌得过王纬宇?这个她永远也不信任的人,尤其那场噩梦以后,她相信,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但是,她知道于二龙准会认为自己胡乱猜疑,并未明确说出来,只是讲了句:“我担心放了公鸭嗓,会招来什么歪门邪道?”

“瞎说什么!”于二龙知道她的心事,便说:“你可以不相信他,可应该相信同志们。放心,你长着眼睛,别人也不瞎,他要真搞些什么名堂——”

“你以为他不能吗?”她想起那个在漆黑的夜里,绕着屋子的脚步声。是的,他打过她的主意,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挑逗过:

“干脆别让他们弟兄俩争吧!芦花,归我吧!”

她给了他一个嘴巴,然而又没法对那哥儿俩讲。现在也不能对于二龙说,只好叹气:“七月十五,日子不吉利啊!”

“得了得了,又来你这一套了!”

芦花望着他:“二龙,二龙,你这个人的心啊……”

是的,就是这颗实实在在的心,吸引住坐在对面的那个女战士的整个灵魂。

按照这颗心的逻辑:高尚的人不会从事卑鄙的勾当,文明的人不做下作的事,正人君子总是和道德文章联系在一起,决不能男盗女娼。于而龙固然不会单纯到这种地步,会一点不懂得人世间的复杂性,然而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尝到按这种逻辑推理而带来的苦头。

“细想想,真叫人寒心呢!”这位失败的英雄拊掌自叹,似乎在冥冥中,那个女指导员又是疼爱,又是怜惜,可更多的却是责备的口气,在遥远的年代里,向他呼唤:“ 二龙,二龙,你这个人的心哪……”

“唉!芦花!直到十年前才算懂得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

当那场急风暴雨刚在天际出现的时候,王纬宇的痔疮犯了。“妈的,有的人就是会生病,生得那么不早不晚,恰到时机;我要是早梗死几天,不就免得背氧气袋上台挨批了吗!”于而龙愤愤不平地骂着。王纬宇回到石湖养病,直到接二连三的社论发表以后,于而龙濒临着垮台的边缘,他才出现在老房子的书房里——没隔几天,于而龙就被礼请出这座四合院了。

王纬宇吹着杯里飘起的香片,叹息着:“由此往后,老于,咱俩就是涸辙之鱼,只好相濡以沫了。”他从石湖回来后,好些日子不曾露面。那时候最活跃的莫过于夏岚,她整天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据说——也许是小人诽谤,王纬宇每晚都要给走累了的太太,用热水烫烫脚解乏。就在一个深夜,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他悄悄地来访了。

热水瓶的水,已经不大沏得开茶叶了,偏偏谢大夫去上夜班,不在家;保姆也被勒令辞退,因为那是一种剥削,虽然马克思的家里,也有那么一位恩格斯都非常尊敬的保姆。所以无法弄到开水,只好将就了。

“二龙,这大概真是一场革命!不过是野蛮的,原始的。”

“疯狂,歇斯底里——”于而龙愤愤地说:“应该顶住。”

“抵抗不住!咱们认识的所有老同志,几乎全部垮的垮,倒的倒,一败涂地。”他像敲着丧音的钟,不停地数落着。

“石湖的风浪大么?”于而龙不愿谈那些,换了个话题。

“冬天开始降临了,结冰了。”

“银杏树还活得挺结实吗?”

“在风雪里依然故我。”

“哦,说明石湖支队还在坚持战斗。”

“你总是乐观。”

“我看不那么绝望,党不会死。”

“早晚会把咱们押上审判台的。”王纬宇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会屈膝投降的。”

“他们待你怎样?‘红角’的年轻人。”

“就像四九年进城,对待国民党政权的留用人员一样。”

“真有点改朝换代的气象!”

“真龙天子都出现了,就是那些连屁股都染红了的毛猴!”

“连最高领导层都那么器重这些小将咧!”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于而龙自然清楚他和“红角”的关系。

“我不想把我写进贰臣传里。”

于而龙淡淡一笑:“其实那又何妨,都活一辈子。”

“咱俩干吗内讧呢?你生我的气,我理解,把你一个人扔下抵挡四面八方的围攻,我去养病,说不过去。好啦,从今天起,咱俩有难同当。”

“你用不着海誓山盟,这种爱情式的表白,只能骗骗头脑简单,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王纬宇一听这话,吓得放下茶杯,惊恐地望着,脸皮刷的白了。

可惜灯光暗淡,于而龙注意不到他脸部表情的变化,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真心实意的话,你明天就去跟高歌他们谈,谁也不许染指实验场,让那里的研究人员得以继续工作下去,把廖总放出来,使他有可能把试验做完,要不然多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再说:革命的人道主义也该有的,廖总的老伴都被三番五次的查抄吓出病来了。”

——王纬宇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那不过是于而龙信口说出的话,并无深意,那个罪恶的谜园之夜,此刻他本人都不敢去回想了。

他站起来,握了握于而龙的手:“ 我去套套交情看,想办法施加一点影响,使实验场不受到冲击。”

在院子里分手时,于而龙说:“ 咱们不是小偷,用不着如此害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要心虚胆怯,放心,决不会改朝换代——”

葡萄架已是一片积雪,白花花的了,他说:“至少,我看到是到了更新设备的期限,大部分老掉牙的机器,该淘汰了吧?”

“我不认为我超过了使用年限。”

“可是,我们被上头嫌弃了,‘飞鸟尽,良弓藏’,我是学过历史的,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事例。”

“历史会重演,这一点谁也不怀疑,可还有一个真理在,因为我们是共产党。”

他拍掉落在于而龙身上的雪花:“ 你的天真无邪,一向使我敬佩。”

“你不相信真理最终会取胜?”于而龙不能设想,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失去真理必胜的基本观点:“ 雪花遮住了大地,但是,雪花会化,春天会来,大地长存……”

“我们也许看不见了!”

“王纬宇,你错啦!我以为你不该这样。”他望着高门楼的二先生,在飘舞的雪花里,仿佛看到了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惊怖绝望的神色,那好像是一九四七年,当延安丢给了胡宗南的时候,他拿着那张《申报》,就是这个德行。

“也许我们应该识时务些,三千年为一劫,我佛如是说。”他喃喃自语地,踏着小胡同里的积雪,消失在黑暗里,一路留下了彳亍的足印,但不大一会儿,雪花遮掩住这个世界上那些肮脏的一切,所有痕迹都覆盖住了。

于而龙沿着河浜,走得够远的了,而他的思路,更延伸到从未涉猎过的腹地里去。江海在后边喊他:“ 二龙,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他站住,回过头来,似乎对江海;似乎对那九泉下一对特别明亮的眸子;似乎对有着妈妈眼睛的画家;似乎对特地让他回到故乡来的“将军”;似乎对石湖;似乎对那些子弟兵的英灵;也是对最早在石湖播下火种的赵亮和共产党,大声地说:“ 会有的,而且一定会有的。”

他仰望着那须发苍苍的鹊山,心里在念叨着:

“老爹,你是历史见证人,给我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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