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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三妞惊异的道:“小姐你是说……”

彩绫道:“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不过,你等着看吧,总有厉害的人会找上他们。”

三妞道:“真要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彩绫微笑了一下,轻叹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可别告诉外人,就连你家里的人也不要多说,知道吧?”

三妞点点头道:“我知道。”

彩绫道:“风雷堡里的人,常常由这里走么?”

“不一定。”三妞道:“外面有条大路,他们经常由那里走,偶尔也会经过我们门口。”

彩绫道:“很好,下一次你看见了他们,就告诉我一声。”

三妞一惊,呐呐道:“干什么……大小姐,这个,我可是不敢……自从发生了我姐姐那件事以后,我娘管着我,连大门口都不要我出去呢!”

彩绫点点头:“这也难怪……谁叫你们家发生了那件事呢!”

“对了!”三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今天早上,我看见一个人……”

郭彩绫问道:“什么人?”

“一个年纪不大的人。”三妞思忖道:“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有这么高。”她一面比着手式道:“当时我正在晒被子,看见这个人穿着一件紫缎子的漂亮衣服,他正在看大小姐你骑的那匹大黑马。”

彩绫微微一怔,问道:“啊!他在干什么?”

三妞想着道:“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大小姐这匹马,一直在摸这匹马的毛,怪事就在这里,大小姐你是知道的,这匹马除了小姐你以外,不是谁也不能接近吗?怪吧,这个人却好像跟它怪熟似的,这匹马不但让他摸它的毛,还一个劲儿用脖子在他身上擦呢。”

郭彩绫登时神色一变:“有这种事……这个人长的什么样?”

“这……”三妞呐呐道:“我不是说了吗,个头很高,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看样子,倒不像是个坏人。怎么,大小姐,你难道认识他?”

郭彩绫呆了一呆,忽然眼睛里射出了异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

彩绫忽然间像是乱了心思似的:“早……上?”她急躁的道:“后来呢,他人呢?”

三妞道:“大小姐你听我说呀!”

彩绫镇定了一下,拉着她坐下来:“不要急,你慢慢想着告诉我。”

“是。”三妞转着一双大眼睛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看见他在摸那匹马,只以为是什么人要偷马,就赶快走过去,那个人看见我来了、也没有躲开,我还没有问他,他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问你什么?”

三妞道:“他问我这匹马是哪里来的,我因为怕他是坏人,就说……”

“你怎么说?”彩绫显然很激动,举起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三妞怔了一下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我很好!”彩绫紧紧抓住她的肩:“你快说,你怎么告诉他的?”

三妞只觉得肩上一阵子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我的小姐,你倒是轻着一点呀!”

彩绫收回了手,才似发觉到这番失态,不觉脸上一阵子红,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三妞想着前面说的,接下去道:“那个人问我马是哪来的,我告诉他说是一个投宿客人骑来的。”

彩绫道:“他怎么说?”

三妞道:“那个人听了以后好像很急,就问我那个投宿的客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怎么说?”

“我说……”三妞呐呐道:“我当时没有敢告诉他实话,就说我不知道。那个人就问马主住在哪里,我就骗他说住在我爷爷那边。就胡扯了个地方告诉他,就在这个时候,我娘叫我我就走了。”

彩绫睁大了眼睛道:“那……他人呢?”

三姐摇摇头:“不知道。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彩绫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失望神色。

三妞奇怪的道:“怎么,小姐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彩绫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你应该当时就来告诉我。唉,你不该……”

三妞呐呐道:“可是大小姐你住进来的时候,不是给我爹说过,不许把你住在这里的事情对外张扬吗?”

彩绫点点头:“我是说过,可是不是为了他……”一时,她整个心都好像乱了,黛眉轻颦,剪水双瞳里流露着无限情思忧怨。“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不要见他,不要看见这个人!”

三纽奇怪的道:“小姐你认识这个人?”

彩绫点点头:“当然认……识!”又摇摇头,“不,不认识……”说着说着,大颗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三妞似乎吓了一跳,只是看着她,呆呆发愣。

彩绫背过身子来,掏出手绢抹了一下泪,声音变得腔道:“下次再看见这个人,你就说我已经走了,叫他把那匹马牵走就是了。”

“把……马牵走?”

彩绫点点头:“那匹马本来就是他的,叫他骑走吧。”

三妞心里虽是充满了疑惑,却是没敢出声。

彩绫回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叫你了。”

三妞刚摇摇头说不会,话还未完,就听见她娘老远在呼唤的声音。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小姐,你猜的可真准,我走了。”当下端起盘子,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彩绫看着她背影笑了笑,刚想伸手要去关门,眼睛却看见了洒落在院子里的一抹夕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阑珊心情,她信步走到了院子里,和煦春风轻轻揭起了她的裙角,飘飞起她披散的一头秀发。

仁立在池塘口上,看着戏水的白鹅,杨柳如丝飘拂在黄昏垂阳里,她的心竟然像是被冰封死了一样的不开朗,缓缓走出门,在矮低的黄土墙外,她瞧见了那匹爱马黑水仙。或许是因为寇英杰的关系,使得她对于这匹马,特别的寄以关爱,当她看着它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尤其是寇英杰与自己负气绝裾之后,这匹马似乎已是他们双方之间惟一的一点牵连。

看着它,想到了寇英杰的英姿飒爽,郭彩绫的心情更由不住隐于感情低潮。

那一边岭陌上,几个农家孩子正在放风筝,草地里飞动着无数的蜻蜒。

彩绫心情沮丧的走过去,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也沾染了一些活泼朝气。

这是一片高出来的岭陌,下面是大片向阳斜坡,生长着高不过人的松柏,间以碧草、野花、奇石、流水,亦是出乎意料的美。

彩绫乍见之下,由不住心神一爽,难以想象的是这块美丽的山谷,竟像是不为外人所知似的,目光所及,在在洋溢着那种不沾世俗的原始处女地带的美。

郭彩绫心情开朗了许多,当下情不由已的向着岭下走去。

在一片花树缭绕里,她发现了一片小小湖泊,湖水清澈,其中游鱼历历可数,一双野禽由湖边鼓翅飞起,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漪涟,一切都像是梦境那般的迷惑温柔。

郭彩绫仿佛感觉着轻快多了,她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弯下身掬了一握清泉,在脸上洗了个痛快。湖水清凉透澈,抹在脸上透在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畅。

就在他第二次伸手湖水中,目光触及湖面的一刻,蓦地吃了一惊,说得清楚一点,她看见一个人。在层层颤动,琉璃般光华的湖水面上,叠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却是……”

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个人的影子也越来越变得清楚,郭彩绫呼吸也越加变得急促。

那个人——高高的个子,一身灰色长衣,先不要细论那张脸,就只是这副魁梧的身材,已使她感觉到似曾相识。水面完全静止下来,她已能清楚的看见那张脸,长眉,俊目——那种含蓄着深郁固执的目神,不正是长久以来魂牵梦系的情结所在么!一刹那,她就像个石头人似的呆住了。那个人仍然没有移动,直直地站在那里。

郭彩绫陡然间转过脸来,才发觉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你!寇师哥!”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脸忽然红了,两汪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簌簌的夺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魁梧汉子,可不就是寇英杰吗!

看上去,他像是瘦了些,英俊的面颊上,着了一层风尘颜色,闪烁的目光里揉着人世的坎坷历练,却仍然是那么倔强、坚毅。

然而,这时,当他目注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想到了彼此不平凡的一番情谊,激发起的万缕柔情,不禁使得他一时英雄气短,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师妹——”强自作出了一副笑容,他呐呐道:“你别来可好?”

郭彩绫看着他眼泪只是不停地淌着,却挣扎出一副尴尬的笑:“我……我很好……

好……寇师哥……”再也没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住她奔放的感情,在寇英杰张开的双臂迎接之下,她猝然把身子投了上去,两个人紧紧的拥抱着。

在一阵天旋地转里,倒了下来。

天色在这一时,忽然昏暗下来,四野萧然,流水无声,两个熟悉的人,恣意的拥抱纠缠着。

在翠绿如茵的草地里,抱着,喘着,滚着,挣扎着……忽然郭彩绫用力得推开了他,抽个冷子爬起来就跑,却为寇英杰饿虎扑羊的由后面扑上来抱住,又倒了下来。

“不……不……”她变得那么娇弱无助,用力的撑着他,推着他:“我不要,寇师哥……寇师哥。”

终于,在他无比的巨力之下,彩绫默默的屈服了。

四只火热的唇,紧紧叠在了一起。无边的情泪,汩汩的由她美丽的眸子里流出来。

透过眼泪,她打量着这个人,似欣慰又似委屈,一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

这一辈子,何曾被人这么欺侮过!然而这一刻,却像是一只小羊般地,被人家驯服了。

吓死了,羞死了,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只是对方这个人,偏偏就不懂得这些!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好大的胆!

郭彩绫简直阻拦不住他凌厉的攻势,在激动的欲火焚烧里,她再次承受了一切……

天终于完全黑了。

流水轻浔,四野无声。

当天边第一颗小星星现身穹空的当儿,大地已着了一层初夜的寒露。

两个热恋的人,直直的躺在地上。未几,其中之一一一寇英杰,翻过身子,狼也似的爬向湖边。

映着如银月色,在水面上找到了他几乎失去的魂魄,找到了他的脸。忽然,他把整个的头埋进到水里,让冰冷的湖水,猛厉的刺激着他的头脑,刺激着他已经丧失的理智与热情。

从冰凉的湖水里收回了头,他冷静多了。“天哪!”他心里叫着,“我这是怎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心里忐忑不停地跳着,头脑虽然冷静了下来,那张脸却觉得异常的热。独自个看着倒映有天上明月的湖水,他发了一阵子呆,偷偷地转过身来——伊人赫然就在眼前。

她痴痴地盯着他,月色下那张脸异常的白,像是哭过了,脸上却找不到悲伤的痕迹,只是那双充满了迷惑、惊惧的眼睛,向他注视着,像是要看穿他那颗心似的。

寇英杰窘态毕露,在她那双剪水瞳子的注视之下,简直无所遁迹。

“小师妹!”他呐呐地道:“我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么……”

一只纤纤玉手抚摸在他额头上,滑腻的纤指移下来,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住他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抚弄着他湿淋淋的头发。

含着微微的笑,她摇了一下头,像大姐关怀顽皮的小弟弟那种神态。

寇英杰一时情不自禁,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整个的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郭彩绫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里,包容着过往的无限惆怅,又像是想思得偿,忆及数不清的那些扑朔迷高,莺啼雁去的落叶惆怅……

而此刻.在面拥心上人。想思得偿的时刻,却像是乱红缤纷里的秋千人呀!

带着几许的陶醉,总像是作梦那么的不实际,真个是欲语还休,再真实也不过的“现实”。

目睹、手触,甚至于在血和泪的承受之后,谁又能说仍然是幻想,而不切实际?

忽然,她垂下身子,抽搐着,伏在寇英杰身上哭了!

她几乎彻夜未眠,在床上辗转不宁,拆腾到天光透晓,鸡鸣之后,才沉沉的,拥被睡着了。

现在,日上三竿,一片阳光射透了银红的窗纸,小屋里平添了无限光采。

几上那束野蓓蕾像是凑趣似的,在阳光的感染之下,忽然绽开了。

彩绫发出了一声低吟,在强光刺目之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头黑油油的秀发,乌云也似的蓬散着,雪白的肌肤,轻染着淡淡的嫣红,好懒散的睡姿!

伸了个老长的懒腰,她欠身坐起来,这才觉出身子骨好酸好酸,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散开了似的。面对着被阳光渲染成金黄颜色的纸窗,她沉闷闷的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的脸红了,真是羞死了人!

“寇英杰,你这个坏……小子……”咬了一下唇儿,她欲笑又颦的嗔着:“哼,哪能就这么的便宜了你……看我不……”

“不”干什么?自己也拿不准。

想着想着,又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眼圈儿一红,晶莹的泪珠儿,却顺着香腮淌了下来。

本来就是嘛,平素金枝玉叶的身子,就是被人家无端的看上了一眼,也要叫他好看,想不到却叫他这么轻易的占有了。

一想到他那种恣意轻狂,她简直羞死了,吓死了,害怕死了!

他怎么会这个样呢?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嘛,怎么会忽然变了……

从揉乱了的被子里,她支起了头,粉泪籁籁的错综在脸上,小心眼儿里,可真像是旧小说里所形容的那种“倒了个五味瓶儿”似的,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

还哭个什么劲儿,反正,是什么都给人家了。

独自个挺委屈的下了床,找到了墙角昨天洗剩下来的半盆水胡乱的洗了一把脸,脑子里乱乱的,却只是教一个人——寇英杰的影子给占满了。

站下身子来,想着想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不经意的,那双眼睛可就瞧见了低悬在床头上的那口宝剑了。看着剑,越想发些狠,却越是狠不起来,此一刻可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往素那股子挥剑跃马,腾雨啸风的豪气,可真不知到哪里去了。

对着镜子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昨夜褪下的亵衣,打点成一个布包,小心地藏起来,真是尴尬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上笃笃的轻叩了两声,郭彩绫就像是刚由睡梦中被人惊醒似的,吓了一大跳。

“大小姐是我,三妞!”

三妞的声音:“你起来了没有?”

彩绫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三妞一脚跨进了门坎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像是防小偷似的,赶忙又把门关上了。

彩绫看着她奇怪的道:“怎么回事儿?”

“大小姐,那个人又来了。”

“哪个人……”

三妞怪紧张的样子:“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彩绫脸上一红,心里自是有数:“他在哪里?”

“就在外面晒麦场上!”三妞说:“他跟我说话了,说是来看大小姐你的。”

彩绫走过来推开了窗子——可不是,跳过了这片小小院落,心上人就站在晒场上,一袭灰色长衣,英俊但显然消瘦了面颊。

不知道怎么,一看见他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小鹿般的忐忑不安,再也把持不住原有的矜持。

看着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立时放出了异采,似乎先时所有的懊丧、愧恨、羞惭,一股脑地全都抛开了。

“寇师哥!”嘴里含糊的唤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倏地夺门而出。

三妞嘴里叫着:“大小姐,大小姐!”也跟着跑过去,可是立刻,她就停了下来。

却只见晒麦场上,这位郭大小姐同那个陌生男人,亲热的拉着手,面对面的正在说着话,那副样子好亲热。

三妞的脸忽然烧了般,赶快把头低下来。

乡下女孩儿家,哪里见过这个!心里越是害臊,眼睛却越是由不住想看。

却见柳荫之下,郭大小姐跟那个姓寇的肩并肩的往前面走着,谈着,一会儿,他们两个又手牵着手的走向那匹大黑马。

和风广披,麦苗儿青青。两个恋人并着肩儿,在窄窄的田陌上走着,一忽儿他把她挤下去,一忽儿她又把他挤下去,笑着,闹着,像小孩子的那样玩法儿。

看着看着,三妞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好不为他们开心!

自从这位郭大小姐来到他们这里,一直都关在房子里,整日里愁锁眉间,还不曾见她这么开心的笑过,看着她这么高兴,三妞心里也跟着高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满了厚厚老茧的巴掌,蓦地搭在了她肩上。三妞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来。

咳、竟是她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老爸爸。

“爹。”叫了一声,她情不自禁的红着脸,垂下头来,一个大姑娘,偷看人家谈情说爱,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老爹姓韩,却也并非生下来就是干庄稼的,早年也算在武林里混过些日子,吃过几天镖行饭,后来因故歇业,才又弃武务农,重新回老家种庄稼,是以,他的那双眼睛还雪亮,耳朵也挺灵。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向外面看了一眼,韩老爹半笑不笑的:“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怕被人家看见。”

“爹,”三妞臊着脸,说道:“人家没有嘛。”

韩老爹含着笑,点点头:“来来,爹有话问问你!”

父女俩进到了堂屋里坐下来。

三妞倒了一碗茶,道:“爹,您今儿个没下田?”

“没有,没有。”韩老爹含着笑道:“今天爹有事到镇上去了一趟,听见了一些传说,爹正有要事找你呢。”

“找我?”

“不错!”韩老爹粗糙的手擦着下巴的短胡子:“爹听见一个好消息。”

三妞喜道:“什么好消息?”

“咳!”韩老爹干咳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啊,镇上人都在传说,玉观音——玉小姐来到咱们这个地方了!”

“玉……小姐?”三妞翻了一下眼皮:“谁是玉小姐呀?”

“傻孩子!”韩老爹眯缝着眼睛道:“你真的不知道?嘿,提起这位姑娘来,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一身本事可真是好样的在西北道上,一提起这位姑娘来,准保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

三妞撇了一下嘴,矫声道:“可我就不知道,这个玉小姐是干什么的?她来到咱们这又为了什么?”

韩老爹拿起了水烟袋在装烟,一面捻着纸煤,噗一口吹着了,咕噜,咕噜吸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地道:“我这不正是要跟你说吗!”

三妞没答腔。

“是这么回事,”韩老爹慢慢地说:“这个玉小姐家是开金矿的,她爹爹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老剑客,也是最有钱的财神爷,人家都管他老人家叫金大王,他老人家姓郭叫郭白云……”

“姓郭?”三妞一惊:“那他女儿不也姓郭了?”

“当然。”韩老爹一笑道:“你明白了吧!”

“啊!”三姐几乎怔住了:“您老是说,这位郭大小姐……就是住在咱们这里的那个……”

韩老爹一笑,突的一口把烟管子里的烟都给吹了出来。“对啦,丫头!你这算是想明白了,一点都不错!”韩老爹直着眼道:“住在咱们这里的郭小姐,就是玉观音玉大小姐!”

“这……”三妞惊喜的道:“怪不得呢,她原来是个有功夫的人……”

“有功夫?嘿,功夫大着呢!”

三妞笑了一下,却又平静下来:“可是,就算她是那位玉小姐,又怎么样呢?”

韩老爹哼了一声,道:“你这就不知道了,金大王郭老剑客,他们家跟金沙滩风雷堡里面的铁海棠他们仇可大了!玉小姐这次来,八成儿就为着这个。”

三妞想起了彩绫对金沙滩风雷堡所抱持的神态,果然有几分相似,当下点点头,却奇怪的道:“他们有什么仇?”

韩者爹嘿嘿一笑道:“玉小姐的爹就是死在铁海棠的手里,你说这个仇大不大?”

三妞呆了一下,呐呐道:“原来这样……爹,这么一说,这位郭小姐是来找风雷堡里的人报仇来了?”

“看样子许是不错。”韩老爹声音忽然放低了:“我另外还听见一个传说,听说风雷堡最近防范得很紧,而且由铁海棠出面,又邀集了很多黑道高手,风雷堡里现在是步步埋伏。

我是怕这位姑娘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去了,只怕难免要吃大亏,所以要你见机行事,把话给传过去。”

三妞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这样。这些话我早就跟她说过了,郭小姐她也承认她会武,只是没说出来她就是玉观音罢了。”

韩老爹点点头道:“当然,她这种身分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泄露出来的,你也不要去问她。”说着他站起来向外面看了一眼,又坐下来道:“你可知道那个来找她的人姓什么?”

“这个……”三妞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姓寇什么来着,郭大小姐管他叫师兄!”

韩老爹顿时一怔:“寇……啊,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个寇英杰?”

三妞奇怪的道:“谁是寇英杰?”

韩老爹道:“我听说郭老剑客临死以前收了徒弟,把一身武功都传给了他,而且把女儿的终身许配给了他……难道这个人就是……”

三妞一笑道:“这是真的?”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院子传过来一阵子脚步声,二人赶忙住口。

就听见郭彩绫的声音远远叫着:“韩姑娘在么?”

三妞答应了一声,赶忙站起来,过去开门。

郭彩绫与他师兄寇英杰赫然就站在门外。

韩老爹瘸着腿走过来,抱拳笑道:“大小姐回来了。请坐,请坐。”眼睛一瞟寇英杰:

“这位相公是……”

寇英杰一笑抱拳道:“在下姓寇,老人家请了。”

“不敢,不敢,”韩老爹弯着腰:“寇先生请坐。”

彼此落座之后,彩绫含着笑道:“这位是我师兄寇英杰,大概老爹你也多少看出来了一点,我们都是练武的。”

韩老爹连口的答应着:“是是是……小老儿对于姑娘与这位寇少侠的大名是久仰极了!”

三妞为二人献上了茶,在一边道:“我爹刚刚还跟我说来着,说大小姐……”

韩老爹插口道:“三妞!”

三妞顿时闭着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彩绫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三妞有什么你就说吧!”

韩老爹干咳了一声,低声笑道:“是这么回事,小老儿因为看见了小姐您行李里的宝剑,又知道您姓郭,所以斗胆猜测大小姐您就是名满西北道上的那个侠女玉观音,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大小姐,您别见怪,多多包涵。”

彩绫看了寇英杰一眼,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猜得不错,玉观音我可不敢当,不过,在甘凉地方上,他们倒真是这么称呼我就是了!”

韩老爹哎哟一声,往地上一趴,就要跟她磕头,却被郭彩绫一伸手给搀了起来。

“老爹,可千万不要这样!”彩绫含笑道:“你老坐下,我们才好说话。”

韩老爹连声应着道:“在寇少侠跟大小姐面前,哪有小老儿的座位……”

寇英杰摇摇头,道:“老人家不要客气,请坐。”

韩老爹这才却之不恭,局促地坐在一边。

彩绫一笑道:“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也就不再瞒你,这位寇师兄新近才来,现在住在镇上一家客栈,因为那个地方人太杂,所以我劝他搬到你老这个地方来,不知道你们这是不是可以凑合一下,再腾出一间房子来,我们住不了几天也就要走,不知道……”

韩老爹笑逐颜开的说道:“有有有,我这就叫三妞去拾掇去,就在大小姐一个院里,行不行?”

寇英杰抱拳道:“打扰,打扰,这样就太好了!”

三妞聆听之下,赶忙答应着,就去拾掇房子。

郭彩绫取出了一小锭金子道:“我们在这里打扰,实在不好意思,这一点小数目,还请老爹不要嫌弃,收下才好。”

韩老爹突地涨红了脸,摆着手道:“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您的钱吧,这个钱我怎么能要!我这个破家有幸能够招待两位大侠客,真是我祖上有福,大小姐你要是这么一来,岂不是比骂我还厉害!”

彩绫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把出手的金子又收了回来:“即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和我师兄只住上几天就走。”

韩老爹抱拳笑道:“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巴不得寇英雄与大小姐能在这里多住上几天,也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

郭彩绫微微笑道:“你们实在太客气了,我和师兄实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办。”

韩老爹干咳了一声道:“大小姐不说,小老儿我也不敢提,要是寇英雄跟大小姐是想去金沙滩风雷堡,那这两天可得要十分的小心了。”

彩绫与寇英杰俱都有些出乎意外,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

寇英杰不便再作神秘,一哂道:“老爹怎么知道?”

“唉!”韩老爹苦笑道:“江湖上谁又不知道贵门白马山庄与风雷堡的深仇大怨,郭大小姐与寇大侠现在一出现,自然小老儿也就可以猜到了。”

寇英杰抱了一下拳:“这么说,韩老爹对于江湖中事相当的熟悉了?”

韩老爹当然听出了对方言下怀疑之意,当下又自叹息一声,苦笑道:“即承寇英雄询问,小老儿也就不再讳言过去一切了。小老儿姓韩名霜,过去确实也算得上是个江湖武林人物,是从事镖局子生意的……”

寇英杰抱拳道:“失敬。”

韩霜连连道:“不敢,不敢……二位大侠一定怀疑小老儿如今何以会摇身一变成了庄稼人吧?这件事说来话长,小老儿也就不再饶舌了,总之……”说到这里,这个韩霜紧紧皱着他那一双灰白的眉毛,脸上充满了痛恨之情。“说起来……小老儿倒是与二侠大侠同仇敌忾……”他呐呐道:“这都是风雷堡里的那群强盗,逼迫我不得不如此……”

彩绫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关于你们家遭受风雷堡欺凌的事,三妞也曾经与我谈到过。”

“那是后一半!”韩霜苦笑道:“至于他们如何迫使我倾家荡产,关闭镖局子的事情,却是没有人知道。提起这件事实在是令我痛心……总之,我这个家,等于完全毁在了金沙滩这帮子强盗手上……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说到这里,他身子由不住一连串地颤栗着,脸色更是一阵阵地发青。

三妞慌不迭上前照顾他,轻轻为他捶着背道:“爹,你看看你又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呀!”

“不要紧……”韩霜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水,喘息着,他眼睛里噙着泪,注视着当前他倾慕的这两个人:“今天我这条老命侥幸不死,还能活着,这是天意……每一天我都在期盼着,能够在有生之年,眼看着这一帮子丧尽天良的强盗遭到报应灭亡,我的心都枯了!”

“爹!”三妞一面轻轻为他捶着背:“你老还是少说几句吧。”

“不不!”韩霜笑着道:“我一定要说……等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要我等着了我要见的人,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

郭彩绫甚为感动的道:“韩老爹,你放心吧,恶人恶报,铁海棠这些人多行不义,一定没有好报应的。这次我们来了,绝不会轻易的就饶了他们的。不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又道:“这个铁海棠本人武功太高,手下的人个个厉害,只怕一时还不能把他们全部歼灭。”

“那也不一定!”寇英杰在一旁插口道:“在我来看,他们人虽然多,真正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却是屈指可数,只要能把铁海棠去了,其他的人不攻自破!”

韩霜点头道:“寇英雄说的不错。不过,这个铁海棠确是极不好惹,寇英雄与大小姐且虽然武功极高,却也千万不可失之于大意……尤其是这两天,堡里面戒备极严,我还听说了一个隐秘,不知道可不可靠?”

郭彩绫忙即问道:“什么隐秘?”

韩霜道:“小老儿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在镇上开了个铁匠铺,那地方距离风雷堡不远,为了要打探风雷堡的隐秘,我那个儿子不惜专门做他们的生意,所以日久天长,跟风雷堡底下的人建立了一些关系……昨天晚上,我那个儿子告诉我说,为了应付当前的紧急情势,听说铁海棠竟然打发了他老婆沈傲霜去请讨救兵去了。”

郭彩绫冷笑道:“沈傲霜去讨救兵?”

韩霜点点头道:“我那个儿子确是这么说的,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

寇英杰微微点头道:“你这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是真的,我倒要防他一防。”说到这里他由位子上站起来,向韩霜暂时告辞,当下就由三妞带领着他们来到了他的住处。

郭彩绫容三妞去后,看着他道:“你怎么忽然走了,莫非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寇英杰道:“韩老爹的消息真要是可靠的话,我们就要快一占下手了。”

郭彩绫奇怪的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沈做霜如果真的去讨救兵,这个人又该是谁?”

“是谁呢?”

寇英杰微微皱了一下眉毛,略有隐忧的道:“师妹莫非忘了沈傲霜出身的师门!”

“啊!”彩绫忽然想起道:“你难道是说的枯竹庵主……那个老尼姑?”

寇英杰默默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老尼姑更难缠的人了……如果被沈傲霜说动了这个老尼姑,对我们复仇的任务可就大大的不妙。”

郭彩绫缓缓地摇了一下头道:“我看还不至于吧……过去听我爹说过,这个老尼姑好像为人十分正派,生平极少管人家闲事,而且我听说过她近几年身子不好,好像得了一种什么怪病!”

“朽骨症!”

“不错,是朽骨症!”彩绫奇怪的道:“咦,你怎么知道?”

寇英杰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但是详细情形是不是这样,却很难说。如果传说不确,而这个老尼姑又真的出山,可就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郭彩绫看着他,含有无限怯意的道:“难道以你这身本事,也会怕了她?”

寇英杰摇摇头道:“很难说。这件事我没有十分把握,就连铁海棠来说,在我没有与他正式动手以前,也不敢说稳操胜算。”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显得有几分心虚又道:“如果我义兄在这里就好了。”

“你义兄?”

寇英杰点点头道:“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固然得力于先师的器重,临终之前赐以口诀的传授,最主要的还在于义兄朱空翼的督促,他对我的恩情实在太大了,要不是他的细心指点,我万万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郭彩绫忽然心里一动,含笑不语。

寇英杰缅怀着恩兄朱空翼的隆情厚谊,以及他的丰神奇采,一时为之神驰不已。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呐呐道:“我这位朱义兄,称得上是天地间的一个杰出奇人……只可惜他远在黄山归元寺作客,否则如能抽暇来到这里,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是铁海棠的死期到了!”

郭彩绫瞧着他神秘的一笑道:“说不定你这位拜兄已经来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寇英杰摇摇头:“不可能的事。”

“就是可能!”彩绫笑咪咪的道:“我问你,你那个朱拜兄可是个哑巴?”

寇英杰陡然一惊,极为惊异的道:“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郭彩绫慢吞吞地道:“我再问你,你这个拜兄是不是一个大个子?我看比你还要高出半个头,生就一副魁梧身材,是不是?”

寇英杰大是惊喜的道:“不错,你难道见过他了?你怎么知道?”

郭彩绫神秘的一笑,道:“岂止是见过……而且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吧!”

彩绫这才含着微笑,把那日溪边邂逅朱空翼与风雷堡一场拼杀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寇英杰听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

容得彩绫说完了这段经过之后,寇英杰笑逐颜开的道:“想不到他真的来了,以后呢?

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彩绫摆了一下手:“对不起,我可是就知道这么多,再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着她的脸情不自禁的红了一下,含有责怪的眸子向着他飘了一眼,微现羞涩的道:“你这位朱拜兄知道的事情好像还真不少,你是怎么回事,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是吧?”

寇英杰怪不得劲儿的笑了笑,道:“他都跟你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他的嘴又不得劲儿,不过……”彩绫含羞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挺向着你,看样子是在为你作说客呢!”

寇英杰窘笑了一下:“朱拜兄对我可真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他已经来了,我们早晚就能见着面。”他兴奋极了,先时的一些隐忧,顿时一扫而光。

郭彩绫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先不要高兴,我听三妞说,风雷堡好像这两天正在到处搜查一个人,说是要找一个受了伤的人,莫非……”

“哼!”寇英杰冷冷一笑:“你莫非以为那个受伤的人是朱拜兄?绝不可能!”

郭彩绫点点头道:“这位朱兄一身功夫果然高不可测,唉,经过这一番见识,我才知道这个天底下,敢情有这么多奇人异士,我以前实在太也孤陋寡闻了!”

寇英杰看着她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郭彩绫嗔道:“你笑什么!”

寇英杰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到了过去……难免不无遗憾罢了。”

郭彩绫怪不好意思的说道:“过去什么事呀?”

寇英杰黯然笑了笑:“那一日在赛马会上,小师妹你鞭下无情,把我打得好惨!”

彩绫面上一红,却喃喃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你还在恨我,我知道。”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露出了白酥酥的一截粉颈,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儿可就红了。

这副模样儿看在寇英杰眼睛里,一时好生疼爱,对于她,他早已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种下了爱苗。到如今,这棵小小的爱苗,早已巍然成荫,变成了一棵巨树。

感情一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无疑根深蒂固,牢不可破,是以才会使得他在几经犹豫徘徊之后,毅然地排除了心里的疑难,勇敢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自此,过去种种,已不复再像往常那般的对他构成遗恨,目睹着心上人的为情憔悴,他何忍再对她加以苛责?何忍再对她有所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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