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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书网 > 龙床·明六帝纪 > 伪君子 道德化暴君

伪君子 道德化暴君

读读《圣学心法序》,很容易知道朱棣给自己搭了究竟怎样一座美轮美奂的牌坊。我从中撷取五段话,分别与他一生为人和行事的五个重要方面相关。以这些话,质诸他的实际做法,对照起来读,会非常有趣。

第一段,谈“仁义为君”、“以德治国”:

<small>道德仁义,教化之源。善治天下者,以道德为郛郭,以仁义而为干橹。陶民于仁义,纳民于道德,不动声色,而天下化如流水之赴壑,沛然莫之能御也。虽然,王者下之表,上以是帅之,下以是应之,故笃行躬饯(当系“践”字之误),渐摩人心,此德化之实也。</small>

第二段,谈“以民为本”:

<small>民者,国之根本也。根本欲其安固,不可使其凋敝。是故圣王之于百姓也,恒保之如赤子,未食则先思其饥也,未衣则先思其寒也。民心欲其生也,我则有以遂之;民情恶劳也,我则有以逸之。</small>

第三段,谈“慎刑少杀”:

<small>明刑以弼教。终也,刑,期于无刑。先王之敬用五刑也,一则曰钦(恭敬,不玩不亵),二则曰慎,以见用刑之不敢以轻。故天下无滥狱过杀,而民罔不协于中,所以久安极治也。至若秦隋之君,用法惨酷,倚苛暴之吏,执深刻之文,法外加法,刑外施刑,曾何有忠爱恻怛之意?死人之血漂流愈多而奸愈作,狱愈烦而天下愈乱矣,失四海之心,招百姓之怨。</small>

第四段,谈“富民之利,扰民之害”:

<small>经国家者,以财用为本。然生财必有其道。财有余,则用不乏。所谓生财者,非必取之于民也。爱养生息,使民之力有余;品节(衡量、鉴定)制度,使物之用不竭。下有余,则上何患于不足?下不足,则上何可以有余?故曰: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人君富有天下,亦必量入为出,守之以节俭,而戒慎于奢靡……若夫衰世之主,极财用之费,穷耳目之好,朘民膏血,暴殄天物,民怨于下而不恤,天怒于上而不惧,欲国不亡,乌乎可得!</small>

第五段,谈“不穷兵黩武”:

<small>驭夷狄有道,谨边备是也……毋先事以启衅,毋贪利以徼功。起衅徼功,损财耗力,中国罢(通“疲”)弊。</small>

“善治天下者,以道德为郛郭,以仁义而为干橹。”“圣王之于百姓也,恒保之如赤子。”“终也,刑,期于无刑。”“死人之血漂流愈多而奸愈作,狱愈烦而天下愈乱矣。”“民怨于下而不恤,天怒于上而不惧,欲国不亡,乌乎可得!”“起衅徼功,损财耗力,中国罢弊。”……这些话字字珠玑,说得是何等好啊,天下还有比这更正大光明、高尚动听的至理嘉言么?

可是请注意,朱棣写下这些句子时,是永乐七年五月。

那时,他早已屡兴大狱、滥杀无辜、恢复锦衣卫、任用大酷吏。

那时,征服和吞并安南已然三载,正在填无底洞般地消耗着国家和人民的巨大财力。

那时,他已经四遣大臣、征调大量民伕在各地采木,紧锣密鼓地准备再建一座京都。

那时,以“耀兵异域”、宾服四方为目的,靡费无算的郑和远航,已进行过两次(永乐三年和永乐五年),马上就要搞第三次(永乐七年十月)。

就在写下“毋贪利以徼功”这句话的当年,墨渖未干,朱棣北上抵达北京,着手调集兵马粮草,强迫数十万农民离开田地、家乡和亲人,即将发动对蒙古部落的第一次北征……

以许许多多这样的事实,与《圣学心法序》的大哉煌言相对照,我们作何感觉?

“向也,南征北讨,出师连年,辎重牛马,耗散钜万。又江北困于营造,江南疲于转输……向也,料差日繁,饥者弗食,土木屡作,劳者弗休。养官马者或鬻子以偿驹,佃官田者或典妻以纳税。”此时,复以黄泽奏折所提出的指控,与《圣学心法序》的自我标榜相对照,你无法不惊讶于两者间的反差,是如此悬殊和刺目。

你心底将浮现出一个字眼——只能是这个字眼:伪君子。

十足的坏蛋,至少比十足的伪君子要好些。至少,十足的坏蛋并不在祸害人间的同时,还额外索取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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