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啊,你离开了,他不就可以干成这件事了吗?”他问道。
“可是我并不想让他这样做啊!”
“哦。”
“嘿,你这是怎么了,福特?”阿瑟说。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这也许是你听说过的最重要的事情了。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还必须在‘马和马夫’沙龙酒吧里。”
“为什么?”
“因为到时候你会需要一杯够劲儿的酒的。”
福特盯着阿瑟,阿瑟惊讶地发觉自己的意愿开始变得薄弱起来。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由于福特使出了一种古老的喝酒游戏的伎俩,那是福特在那些为猎户座贝塔星系的矿区提供服务的超空间港口里学会的。
这种游戏和地球上称为印第安摔跤的游戏差不多,具体是这样玩的:两名比赛者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玻璃杯子。
桌子中间放着一瓶杰克斯酒,比赛者需要把他们的精神力集中在酒瓶上,努力使酒瓶向着对方倾斜,把酒倒在对手的杯子里,而对手就必须喝掉这些酒。
然后,酒瓶会被重新灌满。游戏继续进行。然后再继续下去。
一旦你开始输了,你就很可能继续输下去,因为杰克斯酒的效果之一就是削弱人的精神力。等到预先定好量的酒通通被灌下去之后,最后的输家必须接受惩罚,而这些惩罚通常是比较放荡的。
福特·普里弗克特通常就在输家之列。
福特盯着阿瑟,于是阿瑟开始认为也许自己真的想去“马和马夫”。
“不过我的房子怎么办?”他悲哀地问。
福特望向普洛塞先生,突然间,一个坏主意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就是他要把你的房子推倒吗?”
“是的,他想修成……”
“你躺在他的推土机前面,所以他不能得逞?”
“是的,而且……”
“我保证我们能把这事儿解决好。”福特说。“不好意思!”他喊了一声。
普洛塞先生四下望了几眼(他正在和推土机司机们的一个代表争论阿瑟·邓特是否神经不太正常,他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得到多少钱的补偿)。当他发现阿瑟居然还有同伴时,吃了一惊,还稍稍有点儿警惕。
“嗯?什么事?”他问,“邓特先生恢复他的理智了吗?”
“我们能否暂时——”福特说,“假设他还没有?”
“是吗?”普洛塞先生叹了口气。
“我们又能否假设——”福特说,“他会在这里躺上一整天?”
“又怎么样?”
“那么这就意味着你的人将要在这里白白等上一整天,什么事都干不成。”
“有可能,有可能……”
“好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只能听任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你实际上也就不需要他一直躺在这儿了。”
“什么?”
“你实际上不需要,”福特耐心地说,“他在这里。”
普洛塞先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噢,不,不怎么……”他说,“确实不需要。”
普洛塞很担心。他认为仅仅一个词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福特说:“好的,如果你认为他确实没有必要待在这里的话,我和他就可以溜到酒吧去待上半个小时了。你觉得怎么样?”
普洛塞先生认为这听起来相当疯狂。
“听上去很有道理……”他以一种平静的语调说,却连自己要安抚的是谁都不知道。
“到时候如果你突然想离开的话,”福特说,“我们随时都会反过来再接替你的。”
“那真是太谢谢了。”普洛塞先生说,而他根本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太谢谢了,真的,你太好……”他皱了皱眉,又笑了,然后一度想同时做这两种表情,结果当然是失败。他用手紧抓住自己的毛皮帽子,在头上转着,想找个合适的位置戴。他只能假设自己已经胜利了。
“那么,”福特·普里弗克特继续说,“你愿意到这边来躺下……”
“什么?”普洛塞先生问。
“噢,我很抱歉,”福特说,“也许我没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总得有人躺在推土机前面,不是吗?否则这里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开进邓特先生的房子了,不是吗?”
“什么?”普洛塞先生再一次问道。
“很简单,”福特说,“我的委托人,邓特先生,表示他将停止躺在这里,只要你过来代替他。”
“你在说些什么啊?”阿瑟问,但是福特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安静。
“你希望我,”普洛塞说着,向自己表述了这个新想法,“过来躺下……”
“是的。”
“在这些推土机前面?”
“是的。”
“代替邓特先生?”
“是的。”
“在泥浆里。”
“是的,正如你所说,泥浆。”
普洛塞先生一旦意识到他最终还是输家,就仿佛从肩上卸下了千钧重担:毕竟这才更符合他所认识的世界。他叹了口气。
“你要真能把邓特先生带到酒吧去,想要什么回报呢?”
“什么都不要,”福特说,“是的,什么都不要。”
普洛塞先生紧张地朝前挪了儿步,又停下来。
“你保证?”他问。
“我保证。”福特说,然后转向阿瑟。
“走,”他对阿瑟说,“起来吧,让这个家伙躺下来代替你。”
阿瑟站起身,感觉仿佛是在梦里。
福特又朝普洛塞招了招手,于是他一脸沮丧,笨拙地坐到了泥浆里。这个时候,普洛塞感觉他的整个人生就像是一场梦,有时还不能确定这梦是谁的,以及他们能否从中获得快乐。泥浆裹住了他的下半身和手臂,还渗进了鞋子。
福特严厉地看着他。
“你们不会趁邓特先生离开的这会儿去打扰他的房子,是吧?”他说。
“这样的念头,”普洛塞先生抱怨说,“根本还没有冒出来过呢,”他继续道,往后坐了坐,“反正在我脑子里是没有可能的。”
这时,他看见推土机司机一伙的代表正走过来,于是索性头往后一倒,闭上了眼睛。他想组织一下辩论语言,以证明自己不是突然间神经出了毛病。不过这一点看上去不大可能——他的头脑里仿佛充满了噪音、马、烟雾以及血腥的气味。每当他感到自己很悲惨或者是成了牺牲品,就会出现这种情形,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在某个我们一无所知的空间里,伟大的可汗愤怒地咆哮着,但普洛塞先生却只是微微地颤抖和呜咽。他开始感觉到眼帘后面快有泪水流出了。官僚政治一团糟,愤怒的人躺在泥浆里,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带来解释不清楚的屈辱,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队骑兵在脑子里嘲笑着自己——天啊,这是什么鬼日子。
什么鬼日子。福特·普里弗克特知道,阿瑟的房子现在被推倒了没有,这个问题的价值甚至不值一对澳洲野狗的腰子。
阿瑟依旧很担心。
“我们能相信他吗?”他问。
“就我自己来说,我相信他,直到地球的毁灭。”福特说。
“噢,是吗,”阿瑟说,“我们离地球毁灭有多远?”
“大概12分钟的路程。”福特说,“走吧,我需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