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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芮小丹问:“你知道在旅游期间有人跟踪吗?”

沈楠回答:“不知道,吴成祥没告诉过我。”

……

曾华坐在旁边一直默默地抽烟、观察、分析,这时插问了一句:“沈楠,如果你在旅游期间发现夏雨是警察,你会怎么处理?”

沈楠回答:“我还没傻到顺着你的思路说:我就打电话给吴成祥报信。我只能如实回答你,没有发生你说的如果,即便有这个如果,夏雨是不是警察关我什么事?”

曾华笑了笑,对芮小丹说:“好了,就到这儿吧。”

黄文贤把询问笔录拿给沈楠看了一遍,笔录与芮小丹的提问和沈楠的回答完全一致,沈楠签上名字,摁上手印,被黄文贤带出去了。

曾华看着笔录说:“沈楠的口供不管怎么理解,基本事实是清楚的,她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撒谎,因为一查就清楚。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为自己划定了安全区,就像她对吴成祥说的,你能给我什么是次要的,至少你别剥夺我什么。”

芮小丹说:“如果经过查实沈楠在旅游期间确实没有和吴成祥通过电话,那她就应该庆幸了,这会让她比较容易地说清楚。如果没有其它方面的直接证据,控方仅靠现有的事实和推理指控她有罪,肯定不能成立。”

曾华感叹地摇摇头说:“沈楠的脑子够使啊,能让吴成祥这么聪明的男人围着她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人家掉脑袋了,她还是一身清白,那吴成祥是没事瞎折腾什么?”

芮小丹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笑着说:“组座,这和案情无关吧?依组座之见,吴成祥的手铐另一头铐上沈楠,那男人的心理就平衡了?”

曾华说:“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人哪……都怎么了?”

<h3>4</h3>

下午4点,曾华、黄文贤、芮小丹3人在秦谷宾馆的临时餐厅里与餐厅部经理在商洽酒席的规格、菜品和费用。秦谷县挂钩扶贫会议在秦谷县宾馆举行,参加会议的是临近省份的一个经济发达城市的工商界代表,大小餐厅的桌位已经订满了。餐厅部经理临时给曾华他们腾出了一间小会议室当餐厅,房间的面积摆下两桌酒席绰绰有余。餐桌刚刚布置过,铺上了雪白的台布,每张桌子可安排8位客人,每个席位前都放一套瓷碟、酒杯之类的餐具。

这时,秦谷县刑警队的王队长进来了。王队长不到40岁,是陕西警方从秦谷县公安局抽调的3名刑警之一,几天来与曾华、黄文贤他们一起从西安到延安,从延安到秦谷,相互已经很熟悉了。

曾华见王队长进来便赶忙起身相迎,握着手热情地说:“王队,你来得正好,正说着呆会儿去找你呢。我这场子是拉上了,可请神还得有劳你王队呀。”

王队长说:“哎呀,你看这事弄得,弟兄们来到咱这门上还得让弟兄们请咱喝酒,穷亲戚,不好意思。曾华,我找你……是有点私事,咋说呢,还得说不好意思。”

曾华说:“老王,有事你就直说,能办的就办,不能办的咱再想办法。”

王队长说:“是这,老母亲得了胆结石住县医院,下午出院了。咱这地方偏僻,班车一天就早上、中午发两趟。咱局里的车坏了一台,还有两台没回来……”

曾华听明白了,说:“老王,是用车吧?”

王队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就是,就是,不算太远,就在红寨沟乡大柳庄,有40公里,老母亲和弟媳妇两个人,我去送一趟,两个多小时就回来。”

曾华一笑说:“你不能走,你王队一走我请谁去?6点钟下班,下了班你不把人直接请到这儿来,人家谁回了家还好意思再专门跑到这儿来吃你顿饭?你得帮我盯着请人去。”

黄文贤说:“王队不能走,王队一走我们这儿冷场了。这样,我跑一趟。”

这时,芮小丹接过话茬说:“还是我去吧,两桌酒席,你们两个一人陪一桌。我不会喝酒,一个女的凑在桌上老爷们儿说话也不方便。40公里,我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王队长犹豫了一下说:“这合适吗?”

芮小丹笑着说:“这还是问题吗?”

曾华想了想,拿出车钥匙说:“行,那你就跑一趟吧。”

芮小丹接过车钥匙跟王队长出去了,宾馆停车场值班亭下的阴凉处站着一位60多岁的农村大娘和一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她们旁边放着一个用床单包裹的被褥包裹和一网兜毛巾、茶缸、脸盆之类的日用品。王队长上前拎起最重的被褥包裹,芮小丹则拎上那网兜日用品,小心地搀扶老人朝汽车走去。

王队长扶母亲上车,让弟媳妇坐在母亲身边照应,又把行李装好,然后走到司机车门对正发动着汽车的芮小丹客气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条路好记,你回来的时候顺着大路一直往南走就到县城了。”

芮小丹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你去忙吧。”

汽车出了县城北门不久就没有柏油路了,也随之进入了一个荒凉地带,媳妇靠上前给芮小丹指路说:“大妹子,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拐弯儿就到了。”

芮小丹回头答道:“好,我记住了。”

汽车走了一段路,大娘忽然问道:“闺女,这车能不能开快点?”

芮小丹以为大娘是着急回家,就笑着解释说:“大娘,车开得不慢,咱这儿路不好,再快就颠了。您不用着急,一会儿就到家了。”

大娘说:“俺不是着急回家,俺是说这车跟以前坐的不一样,它咋不颠了呢?这车一不颠俺还不习惯了,忽悠忽悠的头晕,想吐,你开快点颠颠中不中?”

芮小丹明白了,这是八汽缸发动机的丰田沙漠王越野车,这款车的价格跟普通吉普车相差几十万元,其马力、越野性能和舒适性都远非普通越野车可比,大娘乍一坐这个车可能会有晕船的感觉。于是,芮小丹关掉空调,打开车窗,提高车速。大娘看着车窗外,被高速行驶的汽车颠簸着,有了方位感,反而适应了。

芮小丹在陕北风沙滩区的土路上以80公里的时速行驶,汽车经过的道路扬起一条长长的黄土狼烟,只用了40分钟就开到了红寨沟乡的大柳庄,她把大娘和媳妇送到家里,然后就驱车返回。

路程走到一多半的时候,芮小丹远远看见前面的路边停着一辆汽车,车边有几个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好像是车坏了在更换轮胎。她放慢车速,一是出于安全,二是避免扬起尘土袭扰别人,尤其是快要走到近前的时候,她把车速放得更慢了。那是一辆普通型两驱动北京切诺基吉普车,车边有4个人,两个人蹲在地上给刚刚换上的轮胎紧固螺丝,两个站在旁边抽着烟说话。

就在芮小丹从这几个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她与一个站着抽烟的人迎面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突然被一张熟悉的脸惊呆了!那人竟然是“9·13”银行爆炸抢劫案犯罪集团的首犯黄福海,那是一张贴在刑警队的通缉令专栏里让她看了两年多的脸。就在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从心底里冒出一声惊叹:天哪,这是真的吗?!

芮小丹注意到,被她疑似黄福海的人在警车经过的一瞬间也在注意这辆车,不是留意这辆车的警灯警笛,而是在注意这辆车的车牌号。现在不是惊叹巧合的时候,至于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要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问题都顾不上考虑了。

她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给丁元英打电话,这也是她这次出来执行任务第一次与丁元英通话。她一边开车一边打开手机,马上就接通了:“元英吗……听着,别打断我。我在陕北风沙滩区的一条返回县城的土路上,不管怎么巧了,总之是碰见了通缉犯黄福海,他是古城三起武装抢劫银行案的首犯,还有3个没看清楚,他们正在路边给吉普车换轮胎。这儿离秦谷县城只有15公里,开车20分钟就到。”

丁元英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个字也没说,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

芮小丹挂断了电话,她用的是广州的手机号,而丁元英的座机又没有来电显示,他就是想再联系电话也打不进来了。

芮小丹接着拨通了组长曾华的手机:“曾华吗?我是小丹,我在返回县城的路上意外和古城“9·13”银行爆炸抢劫案的通缉犯黄福海遭遇,他们有4个人,开一辆两驱动北京切诺基吉普车,应该判断他们持有武器。我的位置距离县城大约15公里,具体地名不详,请求增援,完毕。”

芮小丹打完电话当即就把手机电源关掉了,这使她可以不受干扰,能够冷静下来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突发事件。如果那人是黄福海,那么另外3个人当中很可能就有同时被通缉的主犯吴建军和刘东昌。芮小丹在与那些人拉开500多米的距离以后停下车,一边检查枪支弹药一边观察地形,脑子里在迅速酝酿制敌方案。

(被禁止)式手枪里弹夹是满的,有7粒子弹。这块地形不错,四周一片开阔的荒漠,寸草不生,说路不是路,说没路又到处能当路走,完全可以利用汽车越野能力强的优势在这块开阔地里周旋。敌强我弱,而且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要歼灭或制服对方不现实,战斗目的只能定位在阻止这伙暴徒进入县城,只能把他们往黄土坡里赶,拖住就行。他们的汽车已经没有备胎了,只要打掉一个轮子他们就跑不了……

她想:对方根据警车的车牌号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他们在汽车经过这里时突然停车袭击怎么办?在近在咫尺的距离1支枪对4支枪,她必死无疑。或者,对方的汽车直接掉头往黄土高原深处开了,在两辆汽车追逐、射击的情况下要想既保证安全又打掉轮胎,非常困难,子弹的射程只有50米,距离稍微一远子弹打到轮胎上就不起作用了。

但是她判断:出现这种可能性的概率不大。看见警车会让他们紧张,看见明川的警车会让他们更紧张,但是明川的警车毕竟还不同于古城的警车,他们还不能确定就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不到最后一刻,他们还是寄希望于是一个巧合、一场虚惊。因为如果是冲着他们来的,刚才在他们更换轮胎的时候警方就应该动手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主动采取攻击,也不能掉转方向,一掉转方向就有做贼心虚之嫌,不打自招,反而暴露了自己。他们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往县城方向走,必须利用对方的求生心理,冒险停在这里等他们经过而争取先发制人的机会,这时最好的求生就是不求生。

她在想:自己的汽车性能好、枪法好,实战经验相对丰富。对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枪法不准、对抗经验不足。一旦打响,争夺汽车就成了他们的首要目的,如果没有汽车,要想在这片荒沙地里逃跑几乎不可能。所以,要利用他们这个心理,让他们追击,人的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越野车的四个轮子,拖住他们就是目的……不能让他们以汽车为掩体,得让他们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一旦有机会,必须要沉着冷静、一枪毙命,给他们心理威慑。如果他们分散跑,就盯住他们的老大黄福海不放,他们就会分而不散,还得聚回来……但是如果是看错了人,那么袭击民用车辆免不了要受处分了……

芮小丹在估算着时间,从时间上推算黄福海他们的汽车应该过来了,可汽车却迟迟没有过来,这个时间或许可以说明他们也在分析、决断。在实枪荷弹的战斗打响之前,双方的心理较量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北京切诺基吉普车终于按照原来的方向开过来了,而且保持在60公里的时速,这个车速在这样的路况下属于正常车速,这就说明对方或许是寄希望于这是一个巧合,或许是想靠近了以后突然发动袭击。芮小丹紧张地从后视镜看着对方的车子渐渐靠近,她把座椅的靠背后放,身子尽量后移避开窗口,握住手枪准备随时射击。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在赌博,赌自己的判断和性命。

切诺基吉普车在经过沙漠王越野车的一瞬间并没有紧急刹车,也就是在这刹那间芮小丹闪电般跳下车,朝着近在咫尺的切诺基吉普车的右后轮胎连开三枪,又闪电般跳上车大油门急转方向飞快撤离。一辆被打坏轮胎的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南冲,一辆马力强劲的车往北急驰,等对方停下车,两辆车的距离已经拉开了几十米。

切诺基吉普由于右后轮爆胎而横在路边,车身明显倾斜了一个角。芮小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这个回合的胜利对于她具有决定性的“战略”意义。同时她也知道,如果说刚才他们还不能确定警车上有几个警察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可以确定对手只有一个女警察了,这会助长他们的士气,但也容易使他们轻敌。

司机下车了,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体格强壮,皮肤晒得黝黑,穿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深蓝衬衣。他下车看了看被子弹击穿的轮胎,然后一边走过来一边扯着嗓门愤怒地向芮小丹喊话。芮小丹停下车但没有熄火,她提着手枪下了车,旷野一片寂静,身边只有丰田越野车发动机微弱的声音,男子的喊话声听得清清楚楚,是地道的陕西口音。

男子喊道:“你是警察还是土匪?你啥意思嘛?这是俺私家车,你凭啥打坏俺的车?你看你给俺车上的顾客都吓成啥了嘛?警察咋了,警察就可以不讲理吗……”

芮小丹眼看着男子一步步靠近,距离从50米到40米、30米,她想:是我真打错了还是对方企图接近我突然发起攻击?车上的人没下来是真被吓住了还是怕被认出来?现在仍然是心理战,如果我让他确信警方没有误会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只要我突然一举枪,他就会本能地做出反应,真假虚实也就一目了然了。只要对方拔出了枪就必须一枪击毙他,只有一枪毙命才能起到震慑对方心理的作用。

当男子接近到20米左右的时候,芮小丹突然做了一个举枪射击的动作,这个动作原本就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男子立刻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右手迅速伸到后腰处拔枪,芮小丹在看到枪的刹那间心里踏实了,心到手到,随着一声枪响,男子还没来得及抠动扳机就将做了一半的动作定格了,随之重重倒在地上。

就在枪响的同时车里的3个人从车里冲了出来,个个都握着手枪。芮小丹在手枪的有效射程之外,看到他们成群冲过来,立刻跳上车朝沙滩深处开,又在安全的距离停下。这时黄福海他们的心里也踏实了,谁都不抱幻想了,就是一个字:打!

黄福海跑到倒下的男子跟前抱起他的头托在怀里,连叫了几声:“震明!震明!”名叫震明的男子左眼上方的脑门部位中弹,已经死了。黄福海一看中弹的部位若有醒悟,轻轻放下死者,拣起死者的手枪,满脸杀气地挥舞着枪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不是明川的,你是古城的,你姓芮,芮警官,我听说过你的枪法。早他妈知道有今天,老子在古城就把你干掉了,还轮得着让你在这儿给爷找麻烦!”

芮小丹这时完全看清楚了,这三人正是被通缉的暴力犯罪集团首犯黄福海、主犯吴建军和刘东昌。她站在车门旁边冷静地观察,等着他们上来围攻抢夺汽车。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用游击的打法赢得时间。

这时黄福海让刘东昌从腰里解下一个特制的黑色真皮腰带,扯开拉锁拿出两沓百元面值的现金举起来冲着芮小丹大声喊道:“芮警官,我知道咱们是偶然撞上的,古城离这儿八九百公里,咱们能在这儿碰上那得是多大的缘分。这腰带里有30万,是我们哥儿几个出去找活儿的盘缠,你全拿去。咱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放我条生路日后我一定报答!”

芮小丹摇摇头。

黄福海手一挥,3人一边无效地射击一边向芮小丹冲过来,黄福海两手各提着一支枪冲在最前面。芮小丹并不急于后撤,而是等到他们将要进入子弹射程的时候才开车再走一段距离。3人跑得气喘吁吁站下,芮小丹也再次停下车等他们。

黄福海看出了芮小丹的意图,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分成三个方向跑了,似乎是在各自逃命。芮小丹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加大油门朝着黄福海一个人追去,其他两个人见状马上回过头想对芮小丹形成包围之势,但是又慑于芮小丹的枪法而不敢单独靠前,三人只得又聚在一起,只有把火力集中在一处才能比较安全,但是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延续,黄福海越来越感觉到危险,他必须要在大队警察增援到来之前夺取汽车逃命。于是他带着两人在一处凹陷的沙坑里卧倒,一边监视芮小丹一边商量对策。他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吴建军,说道:“建军,这样拖下去县城里的警察和武警很快就会赶到,咱们被抓住是死,拼死也是死。如果有人能逃出去,将来还可以照顾弟兄们的家人。”

吴建军穿一件老式的军用迷彩服,他先撩起衣服拍了拍绑在身上的一排炸药,然后一挽袖子说:“大哥,我懂你的意思,道理我也明白,咱这次出门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到了这时候咱就别罗嗦了,你就说让我咋办,再说个天地良心的数,就行了。”

黄福海说:“如果我和东昌能逃过这一劫,养老送终的话我做不到就不说了,我给你家送去50万,我如果食言就让天打雷劈,东昌也可以杀了我。”

吴建军说:“横竖都是个死,拜托大哥了!你说咋办?”

黄福海横着心说:“那……兄弟,大哥就对不住了。你拿着枪往外跑,就当是精神崩溃了,该喊什么喊什么,我和东昌就朝你开枪,你倒下的时候把枪扔了,别扔太远,我和东昌开始往两个方向逃跑,她在追我们之前必须得先下你的枪,还得看你死没死,你求她救你,然后就在她捡枪的时候抱住她引爆炸药。电子引爆装置她再快也躲不及,就算她没炸死也没有战斗力了,我和东昌就开车往山里逃。”

吴建军说:“那要是我已经被你们打死了咋办?”

黄福海说:“那就是我和东昌的命该绝了。”

吴建军不再多想,想多了只会拖延时间、动摇意志,而结果没有区别。于是他突然跳出沙坑像发了疯似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受不了啦!我要疯啦!我投降啊!我不想死啊……”

黄福海厉声喊道:“回来!回来!我开枪了!”

吴建军俨然已经失控了,继续奔跑。黄福海和刘东昌跳出沙坑追出几步,朝吴建军的背后连开数枪,吴建军应声倒地。接着,黄福海和刘东昌好像紧急商量了几句,然后朝两个相反的方向分头逃跑了。

芮小丹远远地观察着,也疑惑了,判断不清楚是真是假,因为罪犯在心理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发生精神崩溃是很常见的现象。她冷静观察了一会儿,眼看着黄福海和刘东昌一点点跑远了,心想:黄福海再怎么跑也跑不过汽车轮子,而吴建军的枪不能丢弃在这里。况且,她的手枪里只剩下3颗子弹了,即使追上黄福海子弹也不富裕了。

芮小丹把车开到离吴建军十几米的地方,下车用枪指着吴建军谨慎靠近,随时准备处置突发情况。吴建军背部、臀部、腿部多处中弹,衣服、裤子和地上都被血染红了,身体在抽搐着,他抬眼看了一下芮小丹,嘴里绝望而无力地说:救救我……救救我……芮小丹心里掠过一股无奈的怜悯,也就在这一刻她稍稍放松了警惕,就在她弯腰去捡那支(被禁止)军用手枪的一瞬间,吴建军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双腿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芮小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双脚被吴建军压在胸下,在这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咔嚓”的微弱响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听得一声“轰”的爆炸声,剧烈的爆炸气浪把她掀到一边。

炸药包在吴建军的胸部爆炸,他被炸得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芮小丹倒地的时候本能地用左胳膊垫住身子,所以倒地时是侧身,爆炸之后她感到小腿部位、右手、右脸部剧烈疼痛,挣扎着一动才发现两脚已经被炸掉了,右手和右脸部不但有严重的火药灼伤,而且由于火药里掺入了大量铁屑,铁屑形状不一的颗粒密密麻麻扎进皮肤里,疼得让人不能忍受。她在纳闷,自己居然没有被炸死。但是她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毁容了,残废了,再也不漂亮,再也站不起来了。

或许是训练有素的缘故,即使是爆炸过后芮小丹的两只手里仍然各握着一把枪,她忍着剧痛检查子弹,吴建军的枪里也只剩下3颗子弹,他身上的弹夹已经炸飞了。她把仅有的子弹全部装进自己的弹夹,现在枪里就有6颗子弹了。

芮小丹艰难地往汽车跟前爬了几米,以便更有效地用枪射击轮胎,这是她惟一所能做的事情了。就在这时,一个戏剧性的情况发生了,爆炸之后刘东昌没有按计划返回攻击,而是仍然朝着西北方向自己逃命,他不但带着枪,还带着30万元现金。

黄福海冲着刘东昌愤怒地喊道:“回来!你给我回来!老子杀了你!没有汽车你他妈跑得了吗?笨蛋!”他一边喊叫一边朝刘东昌“啪、啪”放了几枪。其实这么远的距离刘东昌未必能听得到他的喊叫,而子弹更是不起一点作用,他也仅仅是发泄一下而已。

刘东昌是真的精神崩溃了。

芮小丹心想:原来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是她对刘东昌的跑与不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谁也跑不掉了,因为增援警力很快就赶到,而她自己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多一个刘东昌与少一个刘东昌没有区别,她只要再把丰田越野车的两个前轮胎打掉就可以,黄福海与她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她打掉轮胎之前杀掉她了。

黄福海自己站在那儿愣神,他也在奇怪,居然没把芮小丹炸死。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芮小丹把丰田越野车的轮胎打掉,想了一下,忽然大声喊道:“芮警官你听着,一个女人敢这么玩儿,有种!我黄某佩服!我早晚是个死,不逃了。我做过很多恶,今天我就做件积德的事,我把枪扔了,我送你去医院,你流血过多会死的。”喊话之后黄福海把两支枪扔掉,撩起灰色休闲衬衣和背心转了一周,把裤子口袋掏空了翻出来,又拉起裤腿,示意身上没有藏匿武器,然后向芮小丹走去。

芮小丹看在眼里,心里笑道:这个傻瓜,耍这种小聪明,还是贪生哪!她等黄福海走到近前有八九米的时候,使尽力气微弱地喊道:“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黄福海站下了,说:“我缴械了,你向我开枪就犯法了,再说我是来救你的,你向我开枪也不人道,所以你不能开枪。”说着他继续往前走。

芮小丹果断开枪,一枪打在黄福海右小腿上,使他单腿跪地。

黄福海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仍然往前移动,说:“我真是来救你的,相信我。”

芮小丹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黄福海左小腿上,使他双腿跪在地上。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警笛和汽车的轰鸣声,芮小丹抬眼望去,只见五六辆汽车风驰电掣般朝这边驶来,有警车,有轿车,甚至还有一辆红色出租车,车队卷起一片浩浩荡荡的黄土,非常壮观。芮小丹恍恍惚惚觉得像是电影的画面,心里感叹:如果这是拍电影,她一定有机会重拍一条,她会这样处理、那样处理……

黄福海看着警察的车队飞快逼近,突然哀求道:“芮警官,您发发慈悲给我一枪吧,我早晚是个死,你现在一颗子弹就成全我了,省得政府再给我治伤、吃喝、起诉,省下点钱也算我给社会做过奉献了。”

芮小丹说:“你刚才有机会。”

黄福海说:“我太贪了,刚才还想活。”

芮小丹说:“你没武器,我没权力处决你。”

黄福海用一种求死不能的人才会有的绝望声音喊道:“废话,老子要有武器还用求你?”

芮小丹不理睬他了,看着车队开过来,许多警察、武警还没等车停稳就冲下来,她看见了曾华、黄文贤、王队长……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年春节前丁元英扛一箱方便面的情景,心里黯然自语:乖,我以后不能再疼你了,自己去找吃的吧。她吃力地撑起一点身子,把枪伸进胸部顶住心脏抠动了扳机,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她自杀了。

近在咫尺的黄福海眼看着芮小丹开枪自杀,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定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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