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陶夏宁说什么,做什么,陶冶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因为他恨段家。
恨了很多年,恨到入心入肺。
陶夏宁站在边上,看着他哥一口口喂陶冶吃小米粥,很不是滋味的苦笑了一下。陶冶醒来那么久,直到今天陶秋安才第一次来见他,两人仍像过去那般亲切,而他天天陪在陶冶身边,却早已被打入冷宫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众叛亲离了,除了段家什么也没有了。
“叔,哥,你们聊吧,我先走了。”陶夏宁说。
等他把门关上,陶秋安用餐巾擦了下陶冶的嘴角,说:“叔,小宁他也不容易,你别跟他生气了。”
陶冶摇摇头,拉过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慢慢写下几个字。
——不生气,他改了姓段,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陶秋安默然,把空碗搁到一边,扑到陶冶的腿上,紧紧搂住他的腰。
陶冶一下下抚摸他的头发,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叔,小宁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一直在研究段家人的遗传基因,并且破解了基因密码?”陶秋安把脸埋进他的大腿,闷声闷气地说:“段家人都早死,所以他们才那么想要你研究出来的东西?叔,我还有好多疑问啊,你到底和段家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要抚养我们?”
陶冶不出声,倒不是不想说,他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也不知从何说起。
陶秋安抬起脸来,深深地看着他:“叔,如果你真的研究出能延长段家人寿命的抗体,那就给他们吧,我不想再和段家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我只想带着你离开这里,过回以前正常的生活。”
陶冶仍没有开口,也没有动,静静凝视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给也行,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你带走,我只是怕他们会伤害你,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陶秋安说完就不再问这件事了,他打来盆热水,细心帮陶冶擦身,又帮他按摩全身的肌肉,最后找来一辆轮椅,推着陶冶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陶冶多多少少也从陶夏宁口中听说了他的事情,发现陶秋安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好像他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变了。
陶秋安陪了他一整天,说了很多这四年里发生的事,甚至说了自己和戚凌这段孽缘。
到天黑的时候,陶秋安把陶冶抱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叔,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为陶冶盖上毛毯,刚刚转过头,就听到了陶冶沙哑含糊的声音。
”小安…”
陶秋安一震,立刻回身蹲在床前,激动地看着他:“叔,你在叫我?你开口说话了?”
陶冶点点头,把陶秋安的手掌摊平,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许许多多个字。
他确实研究出了可以抑制细胞加速老化的抗体,但这份研究结果只是理论,没有经过临床实验,有没有副作用,效果如何,都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个礼拜以后,在陶夏宁的陪同下,陶秋安又来到了研究室。
“哥,你真的决定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陶夏宁看着隔离室的玻璃说。尽管他已知道戚凌撑不了多久,但能狠下心来把人当成实验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陶秋安很坚决的摇摇头,换上一身蓝色的无菌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推门进入隔离室。
戚凌已经醒了,因为器官严重衰竭,任何微小的细菌都有可能感染他,夺去他的性命。他面带氧气罩,眼窝发黑,浑身赤/裸裸的躺在无影灯底下,每根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皮肤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一丝活力,确确实实像个垂死之人。陶秋安讨厌戚凌这副模样,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与其如此,倒不如来个干脆的,他知道戚凌也有同样的想法。
陶秋安走到手术床前站定,伸手,摘掉氧气罩说:“早上好,白老鼠先生。”
戚凌微微地点了下头,扯动嘴角,连笑容都显得十分虚弱。
陶秋安摸了摸他的脸,然后隔着手套抚上他的心口:“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如果我死不成,你要对我下半辈子负责,做饭给我吃,帮我洗衣服,每天晚上给我暖床…”戚凌顿了一下,看着他认真说:“我允许你偶尔强/奸我,但是不准再踢我下床,射在我身上的精/液也要舔干净。”
陶秋安忍住抽他一嘴巴的冲动:“屁话真多,还有吗?”
“当然有,如果我死了,你要给我守寡,不能找第二春,男人女人都不能找,一辈子都得惦记着我,最多这样,你可以一边想我一边打飞机。”
陶秋安彻底无语,老半天才咬牙挤出一句:“你丫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是吧?”
戚凌笑笑:“对,所以你也别太在乎。”
对他而言,死亡是不可力抗的事情,人终究都难逃一死,实在没什么大不了。这世界他来过,尝过了酸甜苦辣,经历了喜怒哀乐,他没有白来一趟。何况他遇到了一个人,名字叫陶秋安,此时还能再相见,足矣。
陶秋安到底还是没忍住,狠扇他一巴掌,哑声骂:“混蛋,我才不在乎。”
研究人员为他注射了抗体以后,戚凌缓缓合上眼睛:“骗你的,我死了你还是赶紧找个人,是男是女都没关系,但是不能比我还混蛋,我舍不得让你孤伶伶一个人…”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听不清了。
陶秋安笑出了眼泪来:“放心,世上没有比你更混蛋的家伙了。”
说完这话以后,他就别开头不再看戚凌。虽然是牙关紧咬了,可是就觉着有什么东西热烘烘的顶着喉咙,直让的他脸上头上都冒出了汗,一颗心也慌的乱跳,耳边几乎听到了浑身血液急速流动的声音。
无影灯亮得刺眼,陶秋安仰头吸吸鼻子,决定尽快把戚凌带走,无论他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