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他的样子,是宁肯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来划伤他,好像心里藏了一只野兽,正要破胸而出。紧咬的牙关终于张开,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直如魔音穿耳。毒瘾一旦发作,便再也无法停止。
凄厉的吼叫声不忍卒闻,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呼号回荡,暗淡的光线映照着一地惨白的骨灰,配合着这凄惨绝伦的呼叫声,整间屋子直如人间地狱。
清孝独坐在古董椅上,以手支额,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龙介的叫声,渐渐低弱了下去,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吼叫而变得沙哑,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急促地喘息着,突然咆哮着道:“给我!该死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把那该死的药给我!快!”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清孝,怒气横溢,像极了一头就要择人而噬的兽。
清孝并未抬头看他,倒是看了看表,淡然道:“才过了十分钟而已。你那么硬气,至少应该挺过半小时吧。”
龙介呆了呆,蓦地呜咽一声,发出一连串模糊难辨的咒骂声,身体象鱼一般绝望地弹跳着,就连硬木床柱都给拉出了声响。
这一轮的挣扎,足可用翻天覆地来形容,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整洁的床褥给弄得凌乱不堪。咒骂声、嚎叫声、哭喊声,慢慢转成了哀求,声声带血,泣不成声:“是我错,求求你给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求求你,给我!”“给我吧,求你…”“求求你…”…清孝慢慢闭上了眼睛,往事扑面而来,叫他忍不住心颤。在那个似血的黄昏,夕阳降落未落的时候,他亲耳听到那一声声哀鸣:“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那凄惨的呼声如利剑般直刺天幕,至今仍在他的耳畔回荡不休。泪就要涌出,却被他生生强忍回去,猛地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直至鲜血沁出。
在那终身难忘的一天,在那间布满监视器的密室里,恋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清醒,告诉他,他爱他。
带着凄楚的柔情,他舔舐着手臂上的鲜血。苦涩的泪和熟悉的血腥味,唤醒回忆中爱情的味道。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狠狠地打了龙介一记耳光,厉声道:“告诉我,小羽在哪里?”
龙介空洞失神的眼因疼痛而清醒了片刻,喃喃地道:“在南美,他在南美…啊,快给我药!”
清孝双手抱臂,冷眼看着角落里的龙介。他已经再次注射过了Doom,手臂关节也给接上了,但还是一脸的胆怯,瑟缩着躲在墙角,象条可怜的小狗。
房门近在咫尺,他却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抱着头不时偷看清孝一下,眼里写满恐惧和乞怜,那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真的,我只知道他们在南美,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阿忍不喜欢别人打搅他,我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个答案了,他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不敢有半点抱怨。
清孝叹了一口气,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他离开的意图如此明显,龙介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脚,颤声道:“求求你,求求你…”他说不下去,清孝却已知道了他的意思,笑笑道:“你还想要?”
龙介的面上,露出狂喜的神情,连连点头。清孝一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皮箱,打开全是小包小包的细白粉末。“这么多,足够你用半年了,如果你能一直保持同样用量的话。”
龙介死死地盯着那些粉末,喜悦慢慢变成憎恶,神色颇为复杂。
清孝微笑:“其实你可以想办法摆脱它的,比如找别的毒品代替啊,或者找你的手下帮忙研制戒毒药物,浅见家不就是做药物起家的么?无论实验室还是研究人员都是一大把。再或者,干脆下定决心把它戒掉。”
灯光下,他的微笑看来神秘而飘忽:“如果自己不行,可以把药物交给你太太保管。
你不是很尊重你太太么?对了,她还有你的孩子,很可能是个男孩。想想你有这样幸福的家庭,为了他们,也应该努力戒毒。
对,把毒品交给你太太,让她帮助你戒,告诉她不管你怎么想吸都不能给你。坚持住,希望就在前头,到时候阳光灿烂,你们的感情会因为共同经历过磨难而更加美好。你看,我给你指了一条多么光明的路啊。”
龙介沉默不语,眼里却渐渐有泪光浮现,他听出了那话音里的冷酷与讥嘲。
仿佛被这抹泪光触动,清孝蹲下来凝视着他。半晌,在他耳旁低语,字字清晰,满带着血淋淋的怨毒和仇恨:“当然,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怪不得我了。我并没有赶尽杀绝,不是么?”
清孝直起身来,走到窗前,忽而回头一笑,低声道:“保重,好好活着,有时间多想想我。”
哗的一声,厚重的血色帘幕被他大力拉开,仿佛揭开一场大戏的帷幕。尘封已久的窗户终于敞开,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带来天地间冷冰冰的慰籍。
清孝深深地吸了口气,翻身跃出窗外,瞬即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夜色已深,二楼阳台上留下了他的足迹,逐渐被洁白的雪花覆盖,不见一丝痕迹。
注:黑色曼陀罗: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很配清孝。
---南美群山深处,有一处神秘的庄园,戒备森严,人迹罕至,唯一可以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是直升飞机。庄园主是位性格孤僻的东方富豪,传说他的最高纪录是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对手下人还算大方,薪水颇为优厚,只是严格管制他们和外界联系,平常只能通过电视新闻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工作算不错了。这年头,世道那么不好。物价一天一个样,三天两头出状况。这不,政府军和叛军又在开火,到处是死人,估计没有一年半载停不了。”
詹姆斯一面熟练地操纵着飞机,一面跟副驾驶座上的长发年轻人说话。他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伍军人,留着短短的发茬,面色红润,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象刀刻般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