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沿着湿漉漉的发丝流到他的背脊上,打湿了浴袍。他伸手去拿毛巾,却顿住了,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高大而弓着背的男人,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青惨惨的胡茬和他松垮垮的肩膀。
刚刚冲了冷水浴,皮肤凉沁沁的,却因大力的揉搓而有些发红发热,这冷与热奇特对比让他有些不安,就象在阿尔贝那间开足冷气的房间里,内心却被一股莫名的火焰细细炙烤。“…那个男孩的名字。他叫西蒙安德鲁斯?”
他无声地笑了笑,三下两下擦干了头发,开始刮胡子。新买的剃须刀太过锋利,一不留神便在下巴上划开一道小口子,鲜红的血顿时从白色泡沫里涌出来。
一股无名业火腾地窜上心头,他愤怒地将剃刀一扔,双手颓然按在洗脸台冰冷的瓷砖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助。总是这样的。荒芜的岁月,流逝的青春,不能挽回的是过去,无法仰望的是将来。
他站在生铁般冷峻的现实面前怆然微笑,抹了把脸,重新捡起剃刀继续未完的工程。
好在一切结束之后,他略感欣慰地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虽说不上焕然一新、但至少算得上精神不错的男子。
眼眶过分深陷,眼睛也有些发红,配着棱角分明的脸,也自有种坚毅锐利。桀骜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梳拢在脑后,乍一看就象个刚走出写字楼、虽熬了夜但仍意气风发的白领人士。
社会精英啊,嗯哼?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撇撇嘴,阿尔贝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一个医生不仅属于他的情人,更属于这个社会。”
他不禁冷笑了:世界算什么?他只是个自私的男人。一千年,两千年,既然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类从未真正进步过,还要身体健康来干嘛?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在骷髅火焰戒指上吻了一下,喃喃地道:“祝我一切顺利吧,我的吉祥物。”
他安静地盯着那惨白的银质枯骨,转身,走入黑夜中。一条碎石小径通往花园的尽头,那里有座不起眼的两层楼房,是废弃已久的工人房。
走廊黑洞洞的,清孝走到地下室,打开铁门。屋里同样一片漆黑,那人大概已经睡下了。
清孝冷笑一声,他才不在乎把那人从睡梦中叫醒呢,随手在门边的墙上按下开关,白晃晃的灯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亮得清孝都不禁眨了一下眼睛才能适应。
这是一间经过改造的地下室,现在成为一间完美的囚室。没有窗户,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极为昏暗。
墙壁和门都填充了软木,即使高声喊叫,声音也无法传递到外界。装修完的木屑和废料并没有打扫清理,乱七八糟地扔在角落里,铺满了灰尘。
除了最简单的家具和盥洗设备之外,屋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清孝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目光突然一凝,他以为早已入睡的那个人竟然一直坐在床上,冷冷地、冷冷冷冷地看着他。
所谓的床,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床垫,条纹床单不知为什么给揭了起来,覆盖着他的腿,一时倒也看不出腿已经残废了。
他背靠着雪白的墙,面色却比墙还要苍白,衬得头发益发黑得象漆。右眼还缠着纱布,灯光照射着他仅存的左眼,却沉沉的反映不出丝毫光亮,明明在盯着清孝,眼光却像是越过清孝,盯着遥远的某处地方。
清孝一怔,脱口而出道:“既然醒着,怎么不开灯呢?”忍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清孝进来,漠然道:“想看东西的人才会开灯,我开什么灯?”
清孝心念电转,已知究竟,不觉好笑:“你是不想经常拖着两条残腿爬来爬去吧?到这地步还这么讲究,真是少见。”
他的唇边不觉绽放出一丝恶毒的微笑:“好,那么下次我来补给食物的时候,都放在门口,偏要看你一趟一趟地自己爬着搬。”
忍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你想看人爬来爬去么?屋里那个还没看够?”
清孝给他激得手上青筋突突直跳,勉强按耐住自己,干涩地道:“劳你费心,小羽会站起来的。”
一句话出口,连他也惊诧于自己语音的平淡,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目注着对面那个断腿的男子,越发气定神闲:“不过,这个龌龊的把戏也该结束了吧?干脆一点,把这个签了。”
忍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却是一份打印好的转让奴隶合同,大意是他风间忍准备去巴黎学画,不便照顾奴隶零,于是全权将这个奴隶转让给真田清孝。
一目十行地看完,他已不禁笑出声来:“哈佛生居然学人玩SM?不错啊,还知道用权利转让来过渡,以为这样阿零就会背弃我,乖乖地侍奉新主人了。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这理由找的真是…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学生思维。
我要是想学画还用得着去巴黎,直接找人来家里教我就行了,拿了我的钱至少不敢对我的画太过毒舌。”
他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还不如另外拿张纸来我教你写,看你也是个就会抄书的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