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缓缓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羽也在记忆中搜索此人的信息,身形和声音都似曾相识,但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手脚慢慢回暖,他想他也许是太紧张了吧,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只是,那人为何会一直盯着自己看?
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安东笑了笑,说道:“莉莉丝很喜欢你,她难得遇到这么投缘的老师…我真要谢谢你对莉莉丝的照顾…”
因为面瘫,他笑起来就像是干木材上绽开一道口子,真正是皮笑肉不笑,但他的声音却很温和,甚至可以被误会带了几分感情:“特别要谢谢你,没有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
提到那个女孩,羽感到失去的勇气又回来了,他轻咳一声,淡淡地道:“那是因为她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火上浇油。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你是个负责任的父亲。”
安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笑道:“你真是让我吃惊…不过,我上次失约的确是有原因的。”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莉莉丝已经从门外奔进来,尖叫:“爹地!”
安东眼睛顿时亮了,一把将她举过头顶,旋转了一圈。女孩格格大笑,扑到他怀里,用柔嫩的小脸蹭着他粗糙的面庞。
羽本来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见状也只得咽了回去,正准备离开,不打扰他们父女亲热,却听身后传来安东的声音:“雷尼?”
羽应声回头,疑惑地望着他。安东踌躇了一下,问道:“听说你是从日本来的偷渡客?”
羽点了点头,心想应该是艾米和他提过自己的事,怪不得做父亲的不放心。安东沉默了一下,又笑道:“再次感谢你对莉莉丝的照顾。”
羽有些意外,这人看来粗鲁,说话却这么客气。他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安东也许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但看得出他对女儿极为疼爱。
原本说了当天就走,可莉莉丝一撒娇,他便无条件让步,一天又一天地陪着女儿玩这玩那,任凭下属的电话天天响个不停。
几天下来,就连一直绷着脸的艾米都露出了笑容。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有必要参与到别人家事里去。
他写信向清孝征求意见,清孝却一反常态地两三天没给他回信。虽然对清孝的能力深具信心,羽仍然有些担心,正当他盘算着要不要干脆回去看看的时候,清孝来信了。
信中提到他前两天突然收到导师艾森伯格教授的电话,后者得知他已经辞职之后追问他现在去了哪里,然后就是一阵不由分说的痛斥,本以为他会迷途知返,怎知道就会如此没有恒心没有毅力,实在让人失望云云。
清孝没头没脑地挨了一顿臭骂,心里却是惊喜万分,从导师愤怒的语句中,他听出了对自己一直不曾放下的关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想方设法地和导师联系,争取对方的谅解,以致于耽误了给羽来信。信末尾他居然六神无主地问羽,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导师真正接受自己。
羽简直不敢相信幸福这么快就可以来到,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周末和艾米他们去郊外钓鱼的时候依然神采奕奕,比平时话多了很多。
到中午时他们已经收获颇丰,艾米领着好动的莉莉丝去树丛中捉昆虫回去做标本,安东和羽在湖边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上架起烧烤架准备午餐。
安东厨艺不精,做帮厨倒是一把好手。只见他左手捞起一条鱼往青石上一磕将鱼摔晕,右手便剖腹、刮鳞、去腮、掏出内脏扔掉,到洗干净还不足一分钟,看得羽大为叹服。
羽兑好调料,两人一边刷油一边烤鱼,不一会儿鱼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你很在行啊。我发觉你好像什么式样的菜都会做。”安东赞叹道“哪儿学来的?”
羽笑了笑,把鱼翻过来,刷上一层香辛料,一边答道:“一直一个人生活,常做自然就会了。”
以前说起这些话会很伤心,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骄傲和甜蜜。过往的那些辛酸,是否都在为将来做铺垫,为了清孝吃他亲手做的饭菜时露出赞赏的笑容?他想得入神,安东推推他道:“你的戒指。”
“嗯?”安东指了一下他手指上那个火焰戒指:“我是说,你要不要把戒指摘下来,如果不小心被油和调料弄脏了很可惜的。”
羽微笑,目光潋滟如水:“不用了。这个戒指,我戴上去了就不会摘下来的。”安东顿时会意:“结婚戒指?定情戒指?”
羽不答,低头烤鱼,脸却慢慢红了,转换话题道:“快熟了,要去叫莉莉丝她们过来吃么?”
安东愣了一会儿,嘿嘿笑了两声,说:“不用。烤熟了再去叫她们吧。莉莉丝性子急。”羽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很宠她啊。”
这句话象是勾起了安东的满腹心事,叹息道:“我太太死了,现在我也就只有她了。”羽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多陪陪她呢?她很盼望和你在一起。”
安东频频苦笑:“其实,我倒是希望她能一直和艾米生活下去,不要和我有什么联系才好。我这个圈子,不适合她。”他若有所思地道:“艾米也有这个意思。
我倒是很希望她能接受伊森的追求,然后两人把莉莉丝当女儿对待,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那怎么行!”羽不假思索地道“无论什么样的感情,也不能代替父母啊!”安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倒是不错,不过,你不了解我的生活圈子。你知道么?越是和我亲近的人,就越危险。我太太就是被我的仇家害死的。”
他叹息一声,沉沉地道:“所以,我不大来看莉莉丝,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
一股寒意慢慢地爬上羽的背脊,象蛇毒般的蔓延到四肢百骼。他僵立了一会儿,等那股恐惧过去。“你是黑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