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村子实在太不起眼,又穷又破又没有几户人家,谁都没想到荣越在朱家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后还会甘心回到这里,所以没人找到这里来,但朱之仁凭着直觉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那里找到他。
疾弛两日后,朱之仁再次来到那座土坯房前。一年过去,那座矮小的土屋更破了,当初被朱之仁敲掉的烂门板斜靠在门框上,房顶的茅草塌了好几块,在昏暗的屋子里漏下几块明亮的天光,照亮了屋里几件残破腐朽的家具。
小屋里没有人,但却看得出来有人生活的迹象。还好现在是秋天,天干水少,若是下雨,光景只怕会更加凄凉。
不过眼看就要降温入冬了,这破屋又哪里能够住人。在土屋外站了片刻,朱之仁转过身,见到荣越从旁边的田里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捆稻草。十多天没见,臭小子黑了,也瘦了。想到家里瘦到几乎脱形的小弟,朱之仁有些抑制不住的心酸。
看到朱之仁,荣越只是略怔了一下,旋即低着头绕过他,一言不发地来到土屋前,将稻草捆夹在左腋下,开始爬靠在墙边的一架梯子。
那梯子歪歪斜斜很不牢固,荣越在攀爬过程中差点摔下来,所幸他练了一年的功夫,身体的平衡力与敏捷度大大增加,不等朱之仁抢上前来扶住他,便猴子一般窜上了房顶,然后开始往塌陷的地方铺稻草。
朱之仁仰头道:“荣越,跟我回去吧。”荣越头也不抬,手下不停“你们不是把我赶出来了么。”这臭小子还真记仇,朱之仁苦笑“现在我专程来请你回去,行不行?”换成任何一个别的人,此时若看到堂堂武林盟主朱万年的长公子、江湖上最大连锁武馆“朱武”的总馆长朱之仁,居然迂尊降贵亲自来请一个不过十一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回朱家主宅,只怕要惊得眼珠子都脱眶了。荣越一点面子也不给朱总,干脆道:“不行。我爹说过,好马不吃回头草。”
朱之仁眼角抽了抽,想想又道:“你要不想回朱家也行,但你能不能去看小肥一眼?”“这有什么区别?你那尊贵的十弟又怎么了?”
荣越手上动作终于有所停顿,讥诮地撇了下嘴“当初我就不该跟你们走的,如果你现在又想用这种办法把我骗去朱家,我只能说真幼稚。”
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说幼稚,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朱之仁叹道:“小肥怎么样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如果你看过之后还是要走,我保证朱家没有一个人会拦着你。”
如果看到那样的小肥还是无动于衷,只能证明这小子是铁石心肠的冷血人,那他的确该走,就算勉强留下来也没用。
荣越眉心纠结嘴唇紧抿,显然内心犹豫不决,片刻后终于松了口:“好,我就再跟你走一趟,看看你们还能耍什么把戏。”
朱之仁心中稍安,荣越并不是全无良心的,现在肯回朱家,问题至少解决了一半。接下来朱之仁骑马带着荣越离开了小村子,疾弛两天后于第三天下午回到了朱家本宅。
一进门荣越就显得心神不定,几次都想夺路而逃,朱之仁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别忘了先前应承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荣越跟朱之仁以往认识的所有孩子都不同,或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而父母双亡独自过活又让他过早品尝了人生的辛酸苦痛,所以荣越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早熟得多,心思也要更为敏锐复杂,有时候说出的话甚至比大人都要老成。
朱之仁凭借数十年精深老道的识人阅历得出结论,对荣越这样心智超越年龄的孩子,与其花言巧语的欺哄,不如拿他当大人对待,效果肯定要强得多。
果不其然,那句激将很有效,荣越听了之后便安静下来,认命地跟着朱之仁到了玉暖阁朱小肥的屋子。一路前来朱家上上下下有不少人见到了荣越,目光里有怨愤,有不平,有嫉妒,不一而足。
而荣越统统视而不见,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朱家另外三大公子听闻二哥把荣越找回来了,当下一起赶到玉暖阁。站在朱小肥的房门外,荣越又开始脚下迟疑,为自己之前答应朱之仁来看朱小肥感到后悔。
那小胖子有什么好看的,看他一个月不见又多长了几斤肉么?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踏进朱家的门,当日被赶出朱家大宅时,他曾发誓再也不回来,再也不会见那个出尔反尔、捉弄他让他出丑的小胖子。
然而现在不过才隔了一个月他就巴巴地回来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有点贱。等下小胖子会不会拍着小肥手尽情地嘲笑他一通,就像一年前笑话自己摔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