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某处似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了一下,尖锐的痛感从那一点迅速蔓延至全身,荣越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空了,接着身体反应快过头脑,一下子冲到床边。
然而,床上的孩子对他的出现似乎一无所觉,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天顶,安静得像个布偶,眼睛虽大,却空洞无神,全然没了往日的晶莹与灵动。
荣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抬起手来在朱小肥头上挥了挥,然后艰难地开了口:“喂,小胖子,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不然等下我就走了。”
他的口气如同往常那样满是不耐烦,但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在此之前,荣越只在心里发泄对朱小肥的不满、或在与他私底下相处时才会这么没上没下地叫他,朱万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小杂役叫自己的宝贝儿子为小胖子,当下就火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屁小子。
朱之仁连忙上前拦住“爹,您先消消气,看看小肥有什么反应。”朱万年这才强压怒气,重新坐了下来。朱小肥的反应异常迟钝,听到那声小胖子后过了半天才慢慢转动眼珠望了过来。
这一刻荣越连气都不敢喘,被一种没来由的恐慌无措攫住了心脏,若是小胖子不认得他了,或是板起脸让他马上滚蛋,他该怎么办?
朱万年与四个大儿子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紧张地观注小肥的一举一动。朱小肥一瞬不瞬地盯了荣越片刻,忽然天真而恍惚地笑了起来“荣越,我终于梦到你了啊,真好。”
荣越心里一颤,竟不知说什么好,一个月来的愤怒、苦闷、委屈、难过在朱小肥这苍白虚弱的笑容下顷刻间消散一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故作凶恶状哑声骂道:“笨蛋,大白天的做什么梦,看清楚了,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可是,你,你不是走了么?”朱小肥乍喜还忧,满脸的不敢置信,半晌才朝荣越怯怯地伸出手。荣越僵了片刻,还是勉为其难握住了那只软若无骨的冰凉小手,然后突然用力一捏。朱小肥猝不及防“嗷”的痛叫一声。朱万年脸一黑,再次从椅子上弹起来,却被四个大儿子同时按回椅子里动弹不得。荣越连忙松了手,问:“很痛是不是?”
朱小肥点点头,眼中泪光闪烁,可怜兮兮地扁着嘴。荣越忍着心酸微微一笑“那就对了,你不是在做梦,我回来了。”
朱小肥眨了眨眼睛,眼泪突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下来,跟着起身扑进荣越怀里,带着无限委屈哭着叫道:“荣越,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小肥了!”
荣越心中热流涌动,第一次张开双臂将轻了许多的小胖子抱了个满怀。朱小肥一哭,朱万年也差点老泪纵横,连忙借端杯喝茶的功夫偷偷用手指飞快地擦去了眼角的水汽。
要知道,自从一个月前发高烧以来,朱小肥就一直没有笑过了。朱家下人私底下议论,有说小肥少爷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的,也有说被烧坏了脑子的,气得朱大盟主差点把这帮乱嚼舌根的家伙一个个拍死。
看到两个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朱家四大公子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难道在小肥心目中,所有的亲人都比不上荣越一个臭小子么?这也太打击人了。
不过,无论如何谢天谢地,小肥终于变得正常了。朱万年怕继续呆下去自己的老脸便要挂不住了,于是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时候不早了,差不多该开晚饭了。”说罢当先出了屋子。四大公子相互看了一眼,也默契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分别一个月后重逢的两个孩子。
朱小肥哭得气壮山河涕泪滂沱,活到九岁流过的所有眼泪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次流得多。荣越心里也酸酸热热的,似乎那些眼泪顺着胸前被濡湿的衣襟一直流进了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