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越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小胖子会不会马上跳起来发飙,像那晚一样痛骂他一顿?还没等他想好对策,朱小肥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跟着眼一闭,头一歪,竟又睡着了。
荣越哑然失笑,小胖子也太不设防了吧,居然看到他这个讨厌的大坏蛋都没反应,他是该庆幸还是担心呢?若抱他的人换成曲风劲,小胖子也能这样毫无防备地继续睡大觉么?
他一边纠结一边抱着小光猪到架子边扯了块擦身的大绒布裹了,然后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时不舍离去,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朱小肥的睡颜,听他香甜的呼呼声,思维不知不觉发散到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会喜欢小胖子?又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小胖子的呢?荣越不清楚,只知道那晚在朱小肥承认喜欢曲风柔后,他便犹如当头棒喝般倏然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醒悟太迟,他已经错失了许多或许很早就能轻易拥有的东西。幼年的朱小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荣越嘴上从来不说一句好话,心里对小胖子的魅力也是无法抵挡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卖身进朱家为仆陪他玩耍,而是有骨气地饿死不食嗟来之食。
如同朱小肥不知道荣越为什么“讨厌”自己,荣越也不明白朱小肥为什么“喜欢”自己,他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小胖子对他的好,同时有恃无恐十分恶劣地以欺负小胖子为乐。
或许他在年少时与朱小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日子里对欺负小胖子上了瘾,这种难戒之瘾随着岁月的流逝与年岁的增长逐渐变了质,不知不觉异变为一种名为“喜欢”的朦胧情感。十六岁离开朱家南下南津前,荣越其实对自己异样的心思就有所察觉了,只是那时年少无知,不懂珍惜,狂妄自大,借着外表的倔强孤傲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怯懦。
发现对朱小肥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他比小时候生了病孤苦伶仃一个人躺在破屋里还要惶恐,于是,借着可以追随朱二公子南下的机会,他便很不光彩地当了逃兵,远远地离开了小胖子,将自己刚刚萌发的恋情残忍地埋藏内心最深处。
在南津六年,他不是没有过后悔,不是不想念朱小肥,只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思之如狂时,他也曾经食不知味夜不成眠,唯有白天拼命地做事练功,把自己累到像条死狗一样,根本没有余力来思念远在天边的那个人,才能得以解脱。答应了朱小肥过两三年便回去却没有履行约定,不是他忘了,而是根本不敢践约。
那时的他依旧一事无成,南津武馆初创,事务繁重如山,而朱二公子传的心法也只刚刚窥得一点皮毛罢了,就算他回去又能如何?仍然还是那个碌碌无为的荣小厮,如何不被长大了的朱小肥嫌弃?于是他便可耻地食言了,继续留在南津打拼。
过了那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就算再次面对朱小肥,仍旧可以云淡风清从容如昔,然而他错了,大错特错。
时隔六年再次看到朱小肥的第一眼,他便隐隐感觉到自己完蛋了,那份被他强行掩埋心底的情感并未在岁月的流逝下变得淡薄,反而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不断积累发酵,直到重逢后遭遇朱小肥的漠视与冷淡,才如火山般迅猛地喷发出来…
“荣越…荣越!”两声慌乱的低呼将荣越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定睛一看,就见朱小肥额上出了一层汗,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似乎正做着什么噩梦,当下心中揪紧,想也不想便把人抱进怀里,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抚“小肥,我在,我在这里。”
朱小肥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看了荣越片刻,跟着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