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大概是太小的关系,这香味十分浅淡。然而如林妃有香,乃是天眷红颜,倒也无妨,而这小小孩儿既为男身,又生帝乡,身具异香,只怕要非幸事!
想到这里,赵顼心里一沉,不由忧形于色。林妃察言观色,自是早已明了赵顼心中所想,她虽也觉此事竟非吉兆,只怕这孩儿以后命多劫难,然亦不愿赵顼太过忧心,只得婉言劝道:“圣上何必过虑?命定由天,三生早注,圣上和妾妃再多想亦与事无补。
倒不如往后多为苏儿祁祁福,想他只要安分守己,总还不至祸从天降。“赵顼叹一口气,心想说得也是!这时宫女上前来欲接过孩子,赵顼将孩子小心送回她臂中,看着孩子红红白白的小脸,心头不由又是一悯。
苏儿啊苏儿,以后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过了几天,是高太后设立的迎春小宴,只请了内眷参加。依旧是细雨微寒时,飞红乱落处。在高太后居住的长庆宫庭院里,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堆宫眷和朝廷命妇。
其实应该算是三代同堂了──高太后是早已过世的先皇英宗赵曙的皇后,虽然早已鬓发如银,却也不掩富态。然后是如今的太上皇赵顼的皇后慈宁后和妃子们,剩下的年轻得多的女子们自然就都是现在的皇帝赵佶的后宫了。
相对于年轻一辈来说,上一代的宫妃们要稳重随和得多。她们早已不象这些多半入宫未及十年的女孩子一样有那么多的期望与幻想。
忆当初江南红豆,到而今上阳白发,再多的梦幻与绮想,也已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苦苦等待中消磨殆尽了。坐愁红颜老啊。更何况,就连那些一度宠冠后宫的妃子们,无论曾受到过怎样的圣恩隆眷,到最后人老珠黄之时,都还是难以幸免地逃不过被弃如敝履的命运。
因此,对于象林贵妃这样不可思议地居然能够长年占据君心的宠妃,她们的嫉恨也从来是带着一点悲凉的。
“这就是三皇子吗?”听见高太后在问自己,被左右如同芒刺样的锋利眼光刺得心神不定的林妃慌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禀太后,是!”坐在她上位的慈宁皇后一直在冷冷地盯着林妃,这时候也将目光转到了林妃身后的宫女怀中的孩子身上。这个贱人的孩子!她用恨恨的眼光盯住那个刚出生才没几天的小皇子,看这完全不识人世险恶的孩子还在张着嘴对着四周表情各一的宫妃们呀呀地笑,心中不由更恨了一层。
她恨这些什么都没做却能享尽自己丈夫钟爱的人!以前只有林贵妃这个狐狸精,现在又多了一个贱种!什么好混帐种子!慈宁皇后一边恨得咬牙一边不屑地又瞥了一眼那个白瓷样娇嫩的小婴儿,明明是个男的,居然也跟他的狐狸精母亲一样身带异香!看那样子长大了也不知是个什么邪魔外道呢!
她看着林妃从宫女手中接过了孩子,低垂的脸上是满足的笑意──她当然满足了!这一年多以来,皇上除了她的居处是从来不到其他妃嫔宫中去的!这样一想,心中的妒火不由更燃高了一层。
难道二十年的夫妻恩爱,竟然比不上这个初来乍到的骚狐狸的卖弄?何况,这还是个根本来历不清的骚狐狸精…而且她去年四月入宫,现在才二月就生产,──这是不是大宋赵氏的血脉还不清楚呢!
指不定就是她带进宫来的野种…在林妃到来之前,赵顼与皇后慈宁的关系一直都很恩爱。这么多年来,赵顼一年到头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宿在皇后宫中。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赵顼本就不耽女色,二是因为每年入宫的秀女,都经过了慈宁的严格筛选,一旦发现有可能会引起赵顼兴趣的女子,无不是被立刻削为执掌洒扫的下等宫女。
更而甚者,有被截鼻断唇、甚至死于非命者。然而千防万防,赵顼出宫的时候,她毕竟还是鞭长莫及。
所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微服巡视江南的赵顼带回了这位风华绝代的林氏女,还迫不及待地对她一再提高册封地位,直到现在与自己仅一肩之差的西宫贵妃地位。
而自林妃入宫以来,赵顼是再没有到皇后宫中来过。他天天翻的牌子都是林贵妃。这是慈宁皇后从赵顼身边的太监口中盘问出来的。
这教慈宁如何能够甘心?自幼养尊处优,居高临下的她,头一回如此地在意一个人,也是──憎恨──一个人,当然,还包括那个身世成谜的小贱种!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公元1118年,重和元年5月。面对大辽的明目张胆的侵吞土地和挑动战争,一向忍气吞声的北宋也不得不开始准备迎战。
在集中了所有大臣考虑带兵人选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太上皇赵顼坚决主张由自己御驾亲征。
在群臣力阻、赵佶哀劝无效后,随后出面的高太后、慈宁皇后以及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费尽唇舌,却无一能够说服一意孤行的赵顼。文武百官,只有面面相觑。只有林贵妃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