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晴听佑非允诺,又肯定所找的拂霭未死,不由得心生希冀喜悦。他止了泪,面朝着佑非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展颜道:“大恩无法言谢…归晴略通琴技,当为君遣酒兴。”
趁着归晴进屋去拿琴,佑非悄声对天遥道:“你这家伙…这孩子历尽苦楚,胸中只得那么点希望,你却告诉他所找的人早就死了…这种事情虽然最后难免挑明,但现在还是暂时瞒着他的好。对了,他通音律?”
“嗯,可能是精于此道,所以从前过往皆忘记了,只这音律还未曾忘。”天遥点点头,也悄声道“此事,你说得没错,倒是我疏忽了…”
两人交谈间,归晴已经抱着琴和小木案走了出来。见他出来,两人连忙将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燃了线香,摆好琴案,调试完琴弦。归晴端端坐在席下,十指漫挑,如水般流畅的琴音顿时在帐中响起。
因是为了助兴,归晴所奏乐曲为《良宵引》,专赞夜晚美好喜悦。苏天遥本就有些微醺,又灌了半碗烈酒下肚,不由得豪兴大发。他蓦然抽出腰中佩剑,行至案前空地,随着琴音开始舞剑。
归晴见此情景,不由得微微一笑,手中琴音转为《潇湘水云》,此曲专为描绘山光水色与云影诡变。顿时,苏天遥的剑舞也随着琴音变幻。只见点点银光汇成一片,若犀利山锋,若明媚水光。
而他的身形,则矫健如云影飘忽,令人无法捉摸。佑非正看得眉开眼笑,却骤然见到那道银色剑光指向自己咽喉,于相隔半寸处停下。
再定神看了,天遥正微微笑着,以挑衅的眼光望向自己。佑非年岁也不大,正是好胜心强的青年时期。他幽蓝眸中精光一闪,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抽出佩剑,跳入场中与天遥比试起来。
所谓剑舞比试,并非是以命拼杀用的剑法比试,而是种风雅之戏。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要合乎琴韵,却又要同时攻击和防守。
若是一方出招不合乎琴韵,或是被对方剑尖指向要害,便为败方,难度颇大。归晴指下琴音再度变化,变成了表达群鸟众和,翱翔自得的《鸥鹭忘机》。
营帐之中,只见两条矫健人影衣袂翻飞,如空中翩然鸥鹭,姿势优雅地交错来往,手中宝剑却银光璨然,互不相让。剑意随琴音,琴音随剑意,再加上佑非与天遥武技相当,三人于这场剑舞中,皆渐入和谐佳境。
***薄薄的曙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挟着些微尘埃,在一片寂静中轻舞。案上帐壁,是早已熄灭了的残烛火把。两个空荡荡的酒坛,歪歪斜斜地堆在案角,空气中,尚弥漫着浓郁的高粱酒香。
“喂喂,起来了!”莫佑非伸出手,推了推伏在案上酣睡的苏天遥。天遥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佑非一眼,又缓缓闭上。这个姓莫的家伙…肯定不是人…昨夜两坛酒,他一个人足足喝了一坛半,怎么瞧上去居然还是如此神采飞扬、衣冠整齐,一副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模样,连半点宿醉的狼狈疲意也看不到…
“还睡?”莫佑非歪起一边的唇角,用力揪了下苏天遥的耳朵“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把这身酒气洗干净,去我帐中应卯。”
“啊!”天遥痛叫一声后,这才算彻底地醒过来,朝佑非无辜地眨眨眼睛“莫将军…你不是想将属下变成独耳副将吧?”佑非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出营帐。天遥站起身,眼神发亮地望着佑非离去的修长挺拔身影。
他摸了摸自己被揪得红红的耳朵,唇边不知不觉泛起笑容,只觉得胸中霎时被某种温暖而甜蜜的情感填满。
转过身,看见归晴还披着件厚大麾,伏在琴案上睡着。天遥见他身子单薄,昨夜也确实累坏了,就没叫醒他,只是把他轻轻抱入里间床上,让他睡得安稳舒适一些。
接着,天遥离开营帐,精神百倍、如一条活龙般去了古井边。他用冰凉的井水冲去满身酒气后,整好衣冠,步履轻松地朝佑非的大帐走去。
刚走到帐门前,就看到一匹搭了明黄色鞍子的马停在帐外。这类搭了明黄鞍子的马,向来是傅元帅帐下传信使者所用。这傅元帅身为镇守边关大帅,却对佑非又嫉又恨,只是碍于自身和亲信都能力有限,无法替换得佑非位置。
此番前来,又要生什么事端?天遥来不及多想,挑开大帐门帘走了进去。“顾军师,傅元帅让我全军开往朝萝山,但那山势孤耸一峰,全是石地,连水源都没有,一旦被围,便是全军覆灭。”莫佑非坐在主将席上,声音显得有些浮躁“此事,需仔细斟酌。”
大帐之中,一个品阶颇高,文官模样的人站在莫佑非对面,轻扯唇角,傲气十足地侃侃而谈:“元帅之计谋战术,本不应与尔等泄露。
需知身为军人,便理应无条件服从命令。不过元帅早知莫将军会有此虑,本着体恤后辈,让在下把这次可大破敌军、扬我军威的战术报与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