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驻守若阶的侧将军任枫,在归晴的临时住所内无意中找到。看到信封轩辕奚亲启的表皮后,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派人送往轩辕奚处。
拆开信封,里面只是张普通的素笺,字体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飘逸俊秀。寥寥几字,与其说是封信函,不如说是句誓言…今生再逢君面时,便是余之死期,勿寻勿问。
看完后,轩辕奚过了良久,方渐渐平定下澎湃心情,眼角湿润。拂霭竟是以死相抗,不愿再见…而且,以他的性子,绝对做得出。
以为失去他的那几年,也想了很多。自己,过去确是伤他太深。深到了,无法忘却弥补的程度。而且,身为帝王,将来也不可能给他真正想要的生活。还是不想放手、不甘心放手…但是,更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拂霭…这次,朕放你自由。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江南鱼米之乡,一座黑瓦白墙的宽敞私塾内,童子们整齐的朗读声传出,扑梭梭惊飞了屋檐上的几只喜鹊。
坐在授课台上的先生,一身灰布长衫,用手托着下颔,在童子们的诵读中,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一不小心,手肘在桌案上滑了下,这才抬起头,蓦然惊醒。那应该是张清俊非常的面容。
却偏偏,有七、八道玉色旧伤痕在其上纵横交错。他身长玉立,气质清格华贵。那些伤痕并不使人感到狰狞,只让人感到有如白玉之瑕般惋惜。童子们见此情形,一个个放下手中书本,停了诵读,发出阵善意的笑声。
他的脸红了红,看了眼外面的日影,掩饰尴尬的清咳几声,站起身道:“所以说,你们要用功读书,将来才能有所作为…若像先生这般懒怠,便只能勉勉强强当个教书匠。”
“是!”童子们齐声道,又笑做一片。他也笑:“日头落了,散学吧。”谈笑声,混合着收拾课本文具的杂乱声响,在映着夕阳余晖晚照的教室中,弥漫开来。
门外,一名蓬头垢面的肮脏乞丐正蹲在屋檐下。他听到散学的声音,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躲进不远处的柴垛里。寻到这个私塾,已有月余的时间…却,始终不能提起勇气,与他相认。
日日这样看他生活,听他的声音,心中百感交集。幸福、痛苦、甜美、艰涩…每一样,都如此清晰浓重。
拂霭于半年前迁居于此,将自己给他的那笔金银,用来修了这座私塾。剩下的财物,他点滴未留,捐献于修桥铺路、施粥济民。现在的生计来源,全靠教书所得。
归晴躲在柴垛后面,听着学生们齐齐散去的声音,整座私塾归于寂静,看着夜幕一点点降下。方壮着胆子,偷偷爬了出来。送走了学生们,衍真提起脚下食盒放在案上,准备吃晚饭。
他向来不擅长做家事,就是现在,也是不擅长的。这些日子里,烧水是勉勉强强学会了,其余仍是一塌糊涂。所幸,也有解决的办法。他的衣裳有热心的村姑们拿去洗,每日只进两餐,饭菜都是中午烦劳村邻先做好,装做一大盒。
他日里吃一顿热的,晚上便只能吃冷却的残羹。却也没什么不便之处。衍真吃过晚饭,收拾好食盒,动身去柴房烧水,准备洗浴。归晴悄无声息的在暗处跟着他,目光近乎贪婪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咦,原本还想明天让学生帮忙劈些柴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衍真走到柴房,望着屋角堆成小山的劈柴,忍不住诧异的自言自语。归晴蹲在柴房外面,听到这句话,肮脏的脸上浮起个愉悦微笑。那是自己,在夜深人静、拂霭睡下后偷偷劈的。斧头太钝太沉,削金断玉的凤凰剑,又有了新的用途。
能为他做些事…真是太好了。等到衍真洗濯完毕,回房看了阵子书,熄灯睡下后,归晴如往常般,在一片黑暗中坐在他卧房的窗棂下,微笑着听他隔墙隐隐传来的均匀呼吸。但今夜,却不同往常。私塾的院墙之上,两条黑影手持利刃跃墙而入。
“那教书匠捐了那么多银钱,鬼信他再没有私藏。”“没错…他腿是个残的,喉咙也有问题,喊不大声。我们只需冲进他卧房,将他狠狠拷问,不信不说…嘿嘿,也该咱们发个小利市。”
…两条黑影行至衍真卧房前,刚点燃火折,却不防地上突地窜出个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人,手里挥动着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拼了命般和他们撕打起来。一边撕打,那人一边大喊:“来人,快来人!私塾进贼了!拂霭,快逃!快逃!”
他长年流离颠簸,饥一顿饱一顿,身上没什么力气,却拼了命的扯着嗓门喊。很快,私塾邻里间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短剑,分别刺中了两条黑影的膝弯与肩部。是极高明的剑术。却因为力弱,未能造成预期的伤害。
“晦气!”两条黑影咬牙骂了一句,泄愤的在那乞丐身上一人胡乱砍了一刀后,忍着伤痛转身飞速离去。衍真睡眠本就浅,听到门外金戈碰撞大喊,顷刻惊醒。他立即换了木腿,披上衣裳,拿着点燃的油灯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