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御侍其科多·叶岚接旨!”我心上不禁一紧,虽也想过这等情况,不想竟真料中了,而且还来得如此之快。
圣旨却是不能耽误的,我只得随便披了件外衣推门出房,也顾不得齐整与否,进到那捧着明黄卷轴的公公面前,径直跪下。眼角微瞟,四周自是已经跪了一片,可怜他们也要陪着我受这不该受的罪。
“皇帝诏曰:封御侍其科多·叶岚为太平君,赐住体元殿,另赐东海珍珠两颗,玉如意两柄,宫服十身,金银首饰十件,白银千两,钦此。”
“谢皇上恩典。”那公公上前一步将我扶起来,然后把圣旨交到我手里。“老奴先恭喜主子了。万岁爷已有吩咐,主子身子还不舒服,一切不必操心,自会有人打理好体元殿,将东西搬进去,主子到时候只管直接住过去便成。”
体元殿乃是启祥宫北殿,是除南三殿外最大的一间,以前一直空着无人住,如今却给了我,真是想不招人眼光也难。
我虚应了他几句,便先进房将圣旨请到安妥地方,然后再出了来,看那跟来的一排小太监端着托盘一个个走进体元殿里,心中半分喜悦也无。
将目光移开,就看到明绪正立在南殿东侧夹道上,向这边看着。我立刻快步走向他,然而真正站在他面前,又不敢与他的视线相对,什么话也说不出。长久的沉默后,反是他先开了口。“这就是你所说的…情非得已,极想做到的事么?”
“我…”抬眼看他,他的眸如前般深沉而复杂,对着他,我如何能说谎?“…是。”“那么,看来是做到了?”我无言,只点点头。
“…那就好…”说这句话时,他那面上的神情,我实在不知究竟是喜悦,还是忧伤。第二日,我就从原本的住处搬进了体元殿。
一昔之间受君眷,又兼我已不需再每日掩装,还了本来面目,自然引得人揣测纷纷,想要与我亲近的御侍一下子便多了起来,弄得体元殿一时间好不热闹。
哲陈·喀绍碰到我时,再不敢像从前那般肆意,不过我也并不在乎。其实,他们背后真正是怎样议论我的,我俱可以想象,只是懒于理会。
虽是封号赐赏,不过几日以来,皇上没有再召我去侍寝,令我稍宽了些心,毕竟上次的痛苦记忆委实令我有些恐惧。那日,明绪虽未表明态度,然而他连日来都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有去寻他,生怕他心中仍有芥蒂。
倒是席泰,他本是最清楚我原来样子的人,如今反应却是最为激烈,见了我便当做陌生人般回避,连我去找他也不肯见,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十数日后,我又一次尝试着去敲他房间,这次他竟让我进了去,然后闷不做声地将封信塞到我手上,指着当中数行给我看。
“…关于小岚之事,即使一切真如你所说,想必他也定有其不能言说之原因,你我兄弟与他认识多年,相知最深,怎可反先怀疑?我信小岚,如信于你,故切莫再行任性…”
“我哥都已经这么说了,我想了想,他说的没错。其实,虽然感到被骗,但我仍是一直信任你的。”我捧着信纸,想到席满,悲喜之情交加胸怀,不禁眼眶微湿。这一晚,便有些难以入睡。
看着尚未到亥时,我便披了件斗篷,一个人出了体元殿。随意在院内走着,隐隐约约听到萧声,我有些奇怪,便顺着声音往前走去。
一直到了花圃前,却是明绪正在凉亭中对月吹萧。萧音幽幽冷冷,带着淡淡的哀惋愁意,曲折低转,在这清月之下,更显他身影单薄孤寂。一曲吹罢,他望着远方,缓声低吟。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入望遥。”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禁开口接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你…”他诧然回首,待看清是我后,便沉默不语。我们两人就在月辉之下,互相那么看着。半晌,我微露笑意“明绪,那时候,你曾说过,让我记住你说过的话。”
“我视君为知交,我没有忘记。”他的深黯目光细细看着我,然后终于也展颜微笑。在他那如乌云破月般的笑颜下,我才敢确信,他是真的体谅了我。
我与明绪又复成从前一般,每日相伴弄文着墨,排遣时光,渐也不觉与昔日有什么差别。这日午间,他来到我这边,我们本是准备好了纸砚笔墨,正互出对联作耍,不想竟被皇上的意外到来打断了。
一听得外面公公高声通报“皇上驾到”我同明绪互看一眼,立刻赶出门去接驾。方到庭中,皇上已进了宫门来,苍促下连忙下跪行礼,也不知他怎生兴致,步伐不停,随意说声“免礼”就当先走进体元殿里去了。十数日不曾有过动静,却突然亲自来了这边,真不知他哪里起的念头。我完全摸不透这位皇帝的想法,只好跟随着回到房内,与明绪一起在旁边默默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