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床第之间早已是裸裎相对的关系,然而在寝房之外,我和他从未曾有过如此的亲昵,更何况,宫廷之内,礼法严苛,又有谁能轻易像此时这样搭挽着皇帝。
好在我朝男子之间相爱结合之例虽比起男女相悦仍算少数,至少也已不算异端,所以擦肩而过的游人中虽有回头注目的,却不曾收到任何鄙夷眼光。站在五亭桥中,听他指点着此处四面之景,桥东“梅岭春深”桥西“春台明月”抬首可见南面白塔相对,可谓风光尽收眼底。这个时候的皇上,满脸淡悦,意兴隐扬,看起来既不像皇宫中那个身着龙袍受万人叩拜的人,也不像十数日前,那个谈笑间便把穆齐操控于股掌的人。
我感到在这一刻,他的笑容才是纯粹得近乎于发自真心,带着如他臂间一般的暖意。***至蜀岗瘦西湖,不可不观二十四桥之景。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虽然此时并非夜晚,不能够凭桥赏月,不过单是那回栏曲水,夹岸花飞已可令人心旷神怡。行至熙春台前,便见一边巨石兀立,上面题着四字…
“吴钩晓月”皇上一看到,就立刻停下了脚步,端详了一下,回身问向何振镛“这个就是当年睿德皇后所留?”“回少爷,正是。”
“哦…”得到回答,皇上便看回题石,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听到方才皇上的问话时,我才一下子想起了,为何甫一见便感到“吴钩晓月”四字似曾相识。睿德皇后,锍金皇朝一代男后。
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据说,睿德皇后仪表出众,允文允武,十数岁时便随军出征蒙古,数立奇功,后二十岁依例入宫,得太宗宠爱。两年后提出立后之说,掀起朝野一片波澜,最终太宗力压众议,于一年后举行了大典。
睿德皇后行恭言谨,处事有方,曾随太宗两次南巡,并曾于太宗御驾亲征云南时随军同行,一路节衣俭食,为军中表率,后在两军对阵之前怒斥敌军,亲手一箭射死滇军一名主将,大振军威。
经此一役,睿德皇后之名扬于海内。然而终因男后一说史无前例,故太宗崩后,几任皇帝皆授意对睿德皇后之事记录从略,故正史中关于其生平所述,功绩事迹,至本代早已几无可查。
然而无论史家对这位男后是褒是贬,他都早已成为了寻常百姓眼中的一位传奇人物,因此民间的传说可谓五花八门,不得尽考。昔日书卷之上看到的睿德皇后题石,如今原来就在眼前。
“好了,我们进去吧。”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我随在他身后登级而上。刚刚登上两阶,不想却被一股大力从左后侧冲撞而来,令我身形不稳地撞在了右边柱上。
肩胛处一阵火烧般的钝痛,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恐怕一定青肿了。张善和小梁子着紧地跑前几步扶住我,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我轻揉伤处。
“站着。”皇上温和无波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立刻睁开因疼痛而下意识闭紧的眼睛,看到前方一个大约是方才撞了我的人的锦衣公子正欲远去。
“撞了人的,站着。”虽然皇上的语气依然平和如常,然而凡是近身跟过他些许时间的人都知道,这样子让他将同一句话讲了两遍的人,只怕是要为自己的安危打算打算了。
“书生郎,你叫我们家公子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开去。”站了下来的锦衣公子并未开口,反是尾随他走近的数名家丁打扮之人当中的一个先发了话,边说边伸手拍向皇上左肩。
皇上眉眼不动,在那只手触上他的衣袍前,额布已出手将它扳了回去。额布并未使多大的力气,这点由那名家丁被扳退后并未吃痛叫喊,反是盯着自己的手腕满脸不解便可看出,只是他手段高超,劲道虽不大,却也让人无法还力。
锦衣公子自然未曾发现这一来二去间的异常,只径自走回了两步,双眼不住打量过来。一对上他的目光,我便兴起欲呕的冲动。一个不入流的登徒子。
“能一下子就碰上两个美人,本公子今天真是幸运啊。”他说这句话时用的是夹着很重地方味的口音,我很不容易才听得明白。
被人如此当众调戏固然令我暗怒,不过这人口中“两个美人”的另一位有何反应,才更是令人担心。抬眼看向皇上,但见他竟仍是脸色不变,只是嘴角轻扯出了笑容。
“这位公子,请你说话放尊重些!”何振镛抢步在前,用身体挡住了锦衣公子的猥琐目光。那公子看了看何振镛,显然年近四十岁的何大学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于是伸手便欲推开他。
“少来挡本公子!还不让开,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没眼的家伙!”“额布,教训。”“是!”一听到皇上的简单几字,何振镛便知势地侧身一步,避开了那人的推弄。此次额布出手,自然不留情面。手腕一翻,那公子的手掌便被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疼得他立刻哇哇大叫。而另一名御前侍卫端显则出手拦住了那几名欲冲过来救主的家丁。若是额布再加些力,恐怕他的手便要立时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