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去吧。”看完信后,皇上手捻着纸角,凑到蜡烛前引火烧尽,挥手命张善退下。待张善出了殿,他眼光一扫,看到我远远地站着,便向我招了招手唤我走近。
“穿得已这么少了,还站到那角落处去干什么?”他束了束我披在身上的衣服双襟,不认同地皱眉。
“皇上在看机要信件,叶岚不敢近觑。”我低着头,看他手指,净白细长,骨节分明。“哪里至于得需这么小心翼翼了,也不过是些例行报告。”他望了望窗外夜色,拉着我重回到床上“原来都这么晚了,再不歇息,明日启程就该精力不济了。”
在他的身侧慢慢躺下,静宓无声,只听到他沉缓的呼吸起伏。突又想起了在张善进来之前的对话情形,脑中顿时纷扰,只觉心下也跳得越发快了起来。***
这一晌我因胡思乱想而紧张莫名,难以入睡,那始作俑者却安然好眠,不一时功夫,浅浅的呼声传入耳中,彰示着我的定力修为实在比不得他。仍是辗转反侧,只觉得有什么在心里头热热得燎着,却又分不清究竟为何。
原本可以坦然安枕的床榻,此时却连翻个身也觉暧昧。就在我思来想去之时,一只手臂突地横了过来,揽上了我的腰际,使得我一下子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任何动静,我才慢慢放软了精神,略略移动身子换了舒服些的姿势。这样子半靠着身后人的胸膛,竟然也就渐觉困了起来,终于熬不住,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早上时分从一个不知怎样的梦中突然醒来,愣了片刻的神后,发觉窗外已大亮,而紧拥着我的人气息均匀,显是尚未醒来。我决定不再补睡,于是微挣出他的臂膀圈围,离开温暖范围后乍遇清晨凉气,身上不禁抖了几下。
走向门前欲唤人打水过来,在擦过桌沿时,瞥到脚下那锦纹盘金丝毯上极突兀地沾着一小片白,我有些好奇地蹲下身去细看,原来是小张纸片。拾起辨认,纸上还能大略看出几个字,而当中就有再清楚不过的…
“常济”二字。这是…皇上昨晚烧掉的那封专信么?这种信上会提到常济,倒也很正常不过,但是不是也有可能,皇上已在采取着什么动作?
若是一般的公务,在例行的官件上应当就已经详细说明了,此处之所以会出现他的名字,断不会是那些台面上的原因。
该不该探探皇上的口风?好让父亲提前有所准备?还是当做不曾看到过?正在犹豫难决之时,床上传来些许吟息动静,我一惊回头,发现是皇上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对着那被明黄色罩起的背身,隔了纱帘,显得多了份柔和。忆起未久前他提供给我的暖热胸怀,也忆起昨日他说过的话。他说不会纵容任我,但愿意偏爱宠我。可以相信么?皇上睡醒起身时,我主动接下了张善的事务,亲手为他穿衣。
我自小也并不是伺候人的,这些事情几乎未曾劳动过自己的手,好在系上几颗扣子还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贴近着他的身体,指尖碰触拂过,仍难免脸上红了几次。
他则张开了手臂端站在床前,一边观察着我,一边享受着任我忙碌。待取了一旁托盘上的多节龙凤玉佩,为他系在腰间时,我仿若不经意地淡问:“叶岚今早想到京中,然后就起了念头,也不知常中堂还有多少好日子可过了?”
我问完后,皇上没有说话。我单膝跪下,仔细端详玉佩是否系得规正。关于常济的事,虽算是国政之内,但与我家也是大有干系,况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算是个知情者,想来有此一问也并不为过。
没有私下刺探打听,也没有妄加揣摩,这样子直言相问,是示诚,也是对他的话的验证。然而,还是要看皇上做何想法。将玉佩调整好,我伸手去拿盘中的荷包,却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朕昨天说你像只小狼,也许还真是说得错了,应该说…像只小狗才对,怎么就这么灵的鼻子,哪里察觉来的。”并不粗壮但很有力的臂缠在腰上,使得我呼吸顿时紧促,几乎已忘了自己原本在问的是什么。
“不过,看你今日这么听话,有把朕昨天和你说的放在心上,该给些奖励才是。”他的鼻息凑了近来,在我颈间热热地啄了几下,然后松开了手,让我得已自己站稳。不用摸也知道,我的脸上早已绯烫一片。
“常济的事,朕是打算此次南巡回宫后,便开始收网。”“这么快…”顾不得心上情绪,听到他的话,我不禁低声惊呼。“朕此次走这一趟江南,就是特意将戏台留给他,等他为朕唱完一出好戏后,怎能不给他个好赏头?”
“皇上的意思是…?”“一个人,若是不长时间内失了太多势力,此时为他提供个好机会,可以趁着我不在京内的期间把住朝中一半大权,你说,他会怎样?”
他边说着,将荷包捞了来塞到我手里,然后继续说道“重新培养自己的势力,固然十分重要,不过人若做得多了,犯错误的可能便会多,这也就是有一利必有一害,何况朕还留了人专门盯住他,不怕不能寻得问题向他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