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紧了裘衣领口挡住风寒,先行完了礼才作正经状道:“今日虽是除夕却未应景下雪,微臣只是想扮成雪团以娱皇上而已。”
他果真大笑出声,直笑了许久才停下来,拉着我向设宴的宫殿走去。我们到达的时候殿内自然早已坐满了人,然后按着规矩都起身先过大礼后再次依序入座。
除了一些提前已知会过不能列席的人外,独独苑妃一人不在,今日的执事太监报说苑妃是突感微恙,已请了御医诊断,皇上听了也就未放在心上。
至席半,艺女正在献舞之际,一名御医随着小太监沿殿侧快步走了近来,一直来到皇上身旁。“什么事情如此着紧?”那御医立刻跪地呼道:“恭喜皇上新年添新喜,苑妃娘娘有孕了!”
“铛锒”一声,不知是谁手中的杯子落了地,然而满座之中没有人去在意。我的心有一刹那很痛,在看到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的时候,可是我选择忽视它,因为这一切顺理成章。我第一个迅速地说出“恭喜皇上”然后陆续有人醒觉过来,再然后便发展成了众人的齐声道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或真或假,仿佛得到龙种的人便是自己一般。
我明白我也该庆幸的,皇上登基六年终于有了承嗣,这于他的权力稳固,民行安定都是好事,而苑妃为人算得聪明,应该不至于挟龙种以兴风作浪,所以这算得对大家有利。
虽然明白,可我还是不愿转头,不愿去看他的脸,心里的痛在一点点漫向四肢。说到底,怎么可能会完全不在乎…宴席直到很晚才告结束,皇上却没有直接回宫歇息,而是决定先到苑妃处看望一番。我一心只想回到永寿宫,带着随身的太监宫女,拣了一条人少的宫道回去。
因为今晚主子辈尽皆而出,所以皇上特地下了令命所有人以步代轿。空空荡荡的红墙围道,因为满城此起彼伏的炮仗焰火而显得并不那么冷寂,依稀可以听到不知哪房的小宫女唱着歌谣的声音。
走到景仁宫外,就看到前面小宫门处围着几人,不知在做些什么。“前面是怎么回事?”我随口一问,小梁子已疾步跑了过去,待我走近时他立刻回到:“是明华容回宫时走到这里醉倒了。”
“明绪?”我微讶,走上前拨开那几个不知所措的无用奴才,果然看到了里面身靠着门扉,似乎已经睡过去了的明绪。***
面对这样的他,我竟一时间没有任何情绪。半天不见有人动作,我转身冲那群明显怠慢的奴才们喝道:“还不来人架他回去,是眼里都没了主子吗?!”
那几个人这才被震吓住了,赶紧上前左右扶住明绪把他撑起来,一点点往永和宫挪去。我在后面走着,小梁子他们跟得小心翼翼,知道我有些真动了怒。进到永和宫,第一个感觉便是“清冷”虽然仔细一看房间里并没有缺少任何必需的东西,但就是令人觉得主人并没有当这里是自己真正居住的地方。命人烧起火炉,替明绪换下外衣,再请了醒酒汤来服下,只是他的醉酒状况并没有多少好转。
在我的印象中,明绪嗜茶,却几乎不曾饮酒,更何况今晚的宫内家宴场面,我不认为有什么一定要如此勉强自己的原因。明绪,为什么要如此对你自己?看时间已太晚了,我吩咐了这个宫里的人几句,便准备离开。
谁知就在迈步之际,衣角被猛地一拉,差点害我跌在地上,回头一看,原来衣布正被明绪抓在手里,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双眉仍紧紧趸在一起。
我无奈地靠近,不得不击打他的脸试图拍醒他“明绪,明绪…放开我。”他终于渐渐睁开了眼,但我注意到那眼中没有清澈神采可言,他并未真的清醒。
“你…是谁?”我一时无语,他竟醉到连我也认不出了,这副样子的他实在不想令那干眼高于顶的奴才看到,于是我把旁人都先打发了出去。
“我是谁没什么重要的,你先把我放开,我得走了。”谁知他猛烈地摇起头来“不行,你待在这儿跟我说话,不能走!”我只得像哄个小孩子一样安抚着他:“好好,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喝得这么厉害?”
他的眼神迷朦,却好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为了,忘记…”我的心中突起一种预感,不知是好是坏,只觉得自己似乎在碰触一个秘密的边缘。
“忘记…什么?”明绪眨了眨眼睛“怎么只有你问我,这不公平…我也要问你。”我从不知道一个非清醒状态的明绪会是这样难以应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面,否则他该绝不会喝这么多酒。
“好吧,你要问什么?我回答你之后你就要答我。”他阖上了目,有一阵子我甚至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但他的手仍没有放开我,我只好继续站在这里。突然他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你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