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日皇贵妃亲自来访。见到她时我颇为意外,而她则毫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我:“皇后近日是不是心事重重,不堪其扰?”我几乎要以为她在我的身边有眼线了,竟如此清楚我的情况“是有些小事情不好解决,皇贵妃何以有此问?”
她从袖笼里抽出一样物什放在桌上,道:“果然是这样,否则本宫想您的警惕心也不该放松至如此。”
我拿过,原来是一折纸笺,打开来一看才吃了一惊,这纸用的乃是宫里皇后才有分例的蓝地描金飞凤蜡笺,且最重要的是,上面的笔迹竟有七分与我的相似。
再一细看内容,其间多数尽是怎样除去皇贵妃云云,还有如何帮助父兄掌握实权,内外配合等语,纸上只有抬头未见落款,很像是一封尚未完成的写给家人的密信。
“是本君疏忽了!”这些日子只想着明绪的事情,我竟然失了该有的警觉,别的不说,这御纸自然是从永寿宫中偷出去的,可见我这里一定出了内贼。
“这人做得倒也算巧妙,东西是混在景仁宫取回的送洗物品里的,纸上又没有指名道姓,倒让人就算不全信也要怀疑上三分。”
皇贵妃淡淡地陈述道。只可惜此人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本该互不顺眼剑拔弩张的皇后和皇妃两人,却是这种虽不为盟友但彼此肯定信任的关系,好好的一条离间计只落得自曝心机的结果,也只能说她运气不好了。
“多谢皇妃提醒,这件事本君会慎重处理的,如果再有什么线索也请务必告知。”她点点头“那是自然的,只不过近日来宫里一直安稳,本宫一时间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在这时候动心思针对你我。对了,本宫今早刚得了东北战事的消息,不知道皇后已经晓得没?”
看来我实在只顾私事太久了,竟然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还请皇妃明言。”“听说最新的军报传回来,沙俄军已经占领了雅克萨,连日沿黑龙江而下,血洗了达斡尔族好几个村子,我方拦阻不住。”
我和她的脸色都不很好看,没想到这次的战事会如此艰难,想必皇上会为这个坏消息头痛上一阵子了,这次与沙俄的军变,大概可算是自他登基以来所面临的最严重的挑战。***
皇上有着他的军国大事需要操劳,而我需要做的事则是查出意图使我和皇贵妃不和的幕后人士,这也使得我的心思得以从无解的困扰中暂且转移出来。
对于身边的人,我一向是用人不疑,所以对于跟我最紧的几名公公和大宫女我十分信任,真正有嫌疑做内贼的是那些有机会进入我书房又可能随风倒的人们。
经过一番盘查,最终事情着落在了一名在永寿宫当值的使役宫女身上,大约这背后之人想不到那张纸笺居然会落回到我的手上,因此并没有将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而那名宫女的胆子也并不是真的很大,稍经诱吓,终究还是招出了指使她的便是傅贵人。
傅贵人,傅尔雅,那个当初我很不喜欢的秀女,也是一早便被封为贵人的得宠秀女。现在想来,我当时的直觉大概真的很准确。不过我和皇贵妃之所以都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便是因为她现在的地位还根本不足以撼动什么,可她却如此心急地选择了我们作为对象,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是她过于自不量力?还是其中有着什么隐情?我一时不能想透,因此暂且按捺了下来,没有立刻动她。
不出一个月,东北战线再次传来紧急军报,沙俄另一只军队由贝加尔湖侵入我国,并向东窜往黑龙江方向,意图与一线军队会合夹击我方守军,由于双方总人数差距过大,锍金驻军急需支援。
当日,皇上便下了一道急诏,宣盛京将军傅赫德回京听命。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大胆的想法,如果说,傅尔雅前不久的行径,和现今傅赫德即将身肩重托这件事是有联系的呢?
为此,我特地探了皇上的口风,对于傅尔雅可能的前途。“也许会封成妃也不一定呢?”他随意地说,听起来像只是个玩笑,没有人会对它认真,但我却一震,因为知道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即将出征的武臣,维护他们的忠心是最为必要的手段,而对于像傅赫德这样年逾六十的老臣子,给予其子孙足以保障的将来无疑是个很好的办法。假如傅家对沙俄与我国边境形势判断准确,预料到会被皇上委以重任呢?
假如傅尔雅早就以某种途径,很可能是她父祖辈对她的提点,知道了自己手上握有如此有力的筹码,一朝荣宠只是机遇问题,那么以她尚耐不住的性子,会作出陷害我和皇贵妃的事便可以理解了,因为在她眼中,我们已是她明日的劲敌。
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平步青云,想要拦阻她的想法在心中跃跃欲试,我还是第一次对一个未成气候的人有如此强的敌意。对她的个人恶感原本就很强烈,是的,但这并非全部,只要想到她优越的家族背景,我就会感觉受到威胁。
皇贵妃的家世无疑也是显赫的,但她睿智成熟,权宜之间把握得恰到好处,而傅尔雅则不同,她大胆自信,绝不会肯居于人下,况且她的家族很可能也正支持着她的做法,那便更加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