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小皮箱就象拖着蜗牛壳,从身边开过的出租车无不例外的都放慢了速度,可惜都在他一个不温不火的微笑下远远开走。
他想起小东,这个孩子比同龄人要矮上不少,与人沟通有很大的障碍,尤其与同学的交流,他甚至从没有听过小东提起同学,回忆自己小时,总是会告诉父亲,有个什么什么同学今天被老师表扬了,或者谁又闯祸了,可这些一直不曾从小东的嘴里说出。
他需要更多,但他象林霈榆一样,说不出口。用古怪和别扭的行为抵制一切,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个异类,同样的,所有人在他们眼里也是那样愚蠢得不可思议──包括他。
林霈榆总是会挑起半边眉毛,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然后拔高音调说: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这句话他应该奉还给林霈榆。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走了,可以说带走了他的一切。
当他再次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时,孤独和恐慌四面来袭。可是,如果他不曾感受过林霈榆带来的温度,就不会感到那样冰冷。
所以,说什么‘不一定要和你一起生活’,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说的。可能是赌气,可能是种骄傲──一种占有某人的骄傲。说这话时,他或许很自信吧。
经过市中心的公共绿地花园,他走了进去,找到片大草坪躺了下来。如此贴近大自然的时机很少,经常在菜场与厨房间出没的他可能已经被喧嚣同化,偶尔这片安宁居然感觉置身天堂。
眼角瞄见有对情侣在花丛中亲热,江川很识趣的‘滚’到更远处。他闭着眼,可以看见血红色的太阳,睁开眼却看见百里云游!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百里云游低叹了声,挨着他身边坐下。
“老远的,看见个人象你,结果还真是!你行啊,走也不说一声,拖着麻袋准备失踪几天啊?”百里云游露出尖牙冲着他问。江川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到机场那么远,我只好在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一夜。”
百里云游不明所以“你是坐错车了?”他傻笑带过,忽然想起什么“唐漱石他…”“恩恩,我知道知道,那家伙跑来跟我哭诉说你离家出走,整天失魂落魄,跟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似的。”
百里云游对这话题显得有些不耐“林霈榆知不知道你打算去找他?”他想了想“应该不知道罢,我打电话给他时,他经纪人接的,一听到我声音都快哭出来了,说林霈榆除了演戏,谁跟他说话就吼谁。”
“嘿哟喝,耍大牌哪,臭小子。”百里云游啧啧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那天喝醉了酒还跟我说分啊分的,我真担心唐漱石又跟你胡吹海吹的说了什么。”这一说,江川立刻没了笑容,低下脑袋象做错了事。
“他真说了什么了?”百里云游低声问。江川迟疑了会,伸手从口袋里摸了张纸,递过去。百里云游摊开一看,是张诊断书。“这个…”江川点点头“从以前开始就常胃疼,疼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唐漱石叫人帮我查了查…没想到居然是、恶性…”
“哎,等等等等!”百里云游赶紧将江川的话题打住,一手举着诊断书,一手用里戳着它,口气不善的问“你知道你得的什么吗?”江川轻描淡写的点头,刚要将‘绝症’二字说出口又被百里云游拦住。
“这你看得懂吗?”百里云游指着诊断书上花里呼哨的字问“唐漱石肯定跟你讲你有胃癌的迹象罢?哼,我果然没猜错!就他这个敢篡改诊断书的混帐,你够告他上法院的!服了你了,为了个胃溃疡弄得这德行。
喝哟,我怎么尽和你们这种人混了。”百里云游大叫委屈,看着江川脸上慢慢阴转多云,多云转晴,晴转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别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胃溃疡,后面那行字估计是他自个儿给你写上去的,什么恶性不恶性的,听他放P。”
百里云游粗鲁的骂了句,觉得还不解气。回头一看,江川拖起皮箱撒腿跑了起来。“喂,你上哪儿去啊!?”江川挥挥手,头也不回。
“我去巴黎,现在就去,不走了,我坐车!”说风就来雨啊!百里云游后面大叫了声,又说:唐漱石说这是最后一次,你就想开点,原谅他罢!江川听了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我不会生气的。倒是你,他说你跟他绝交了…”
百里云游一愣,很快又说:“行了,你快去机场罢。”不作迟疑,江川拦下一辆车,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百里云游坐在草坪上,心里起起伏伏,仿佛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发。忽然间他看见那对偷情男女在角落里的亲热,站起身,他直直地走了过去。“警察!”“啊…”“警察穿白大褂!?你蒙谁!”
“我是便衣!”飞机降落的那一刹那,江川几乎想破窗而出,等待的每一刻都难熬。他深吸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打电话,结果还是经纪人接的,这位红牌经纪人在电话对江川抱怨,堂堂的他成了‘堂下妇’,象一个助理一样操劳,做得没尊严。
江川也领教过林霈榆的脾气,对这位以‘温和’着称的经纪人只能抱以同情。经纪人说他们在凯旋门那儿拍外景,十万火急的要他‘立刻火速’赶去救场。
救的什么场?林霈榆因为女主角做不到位又大发脾气,将人家责骂得脸面失尽。到底那位女星也是位角儿,为了面子现在正说罢工,而导演又成了夹心饼干…总之的总之,江川要用飞的过去。
没去过巴黎的人可能很难想象,当自己站在凯旋门前,感受到日月光阴也不能磨灭的痕迹,八条宽阔笔直的道路仿佛太阳的光芒四射开来,没由来的激动。
可江川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感受更多,心急火燎的赶到拍摄现场,发现走错了方向,摄制组和大群影迷正在马路对面。
他看见了林霈榆,那个正面无表情,屏弃所有规劝的倔强男人,以他的冷漠招来更多尖叫。这才叫不可思议。他以为林霈榆会失去很多,因为自己占据了他身旁的位置,他可能不会再红,也可能受到鄙夷,然而叫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切都并未减少,甚至还愈加狂热。
所以才一直自信满满的高昂着脑袋罢。不能怪他蛮横,只能怪罪自己和周围的人太过娇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