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齐整的发,宽而亮的额,让任何人可以为之迷醉的优雅的冷漠…这每日短短三分钟已成我一天的动力。我知道我在引鸠止渴。但我愿意又于人何干。我就是这么一只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癞蛤蟆,可我并未痴心妄想恶心疯狂到要吃那美味可口的天鹅肉,我只是顶着我那丑陋的壳,躲在污黑的泥沼里远远看着那洁白的双羽扑扇尽情释放它的美丽,看着那神的宠儿用无比的光华眩晕世人。只要看着就好。我愿意,我犯傻。我喜欢,我发痴。我是蛤蟆,他是天鹅。我没妨碍到他,没妨碍到任何人。我日日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癞蛤蟆,神清气爽喜笑颜开。直到某一天那秃头科长黑着脸把我叫进他办公室告诉我,我负责的预算似乎出了点问题。
经过上次之后我郑重地拜访过他,他此时已把我当作自己的好下属。他貌似关心地说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上头要我去。
被人如此正式地请进总裁室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被他注视,也是第一次,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我想笑得嘴发苦。“沈练?”他抬动清黝的剑眉,算是正式打招呼。“是。”“你知道此刻为什么被叫到这里来吗?”我机械地动着嘴:“因为预算报错一个零,让公司损失一千万。”他点了点头,没有我想像中的暴跳如雷,怒气迸发,继续用冷冽的目光看我。
也是,他原本就是个贵气公子威严俯瞰众生的帝王,区区一千万如何能动得了他的容。可我是蛤蟆,还是只一无所有的穷蛤蟆。一千万,我还,要两辈子吧。
我不知道,不相信,我是该死地如何少填了那一个零的,我办事一向谨慎,虽不是天才,可我很认真,从小到大考试只有不会做从来就没有做错的。
可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证据摆在那儿,我确实少填了一个零。我眼前这个男人是从来不听解释不问原由的,他只看结果。
“总裁打算如何处置我?”他双肘撑住在桌面,俊美的脸优雅地搁在交叉的手背上,不急不缓:“你爸妈在一家棉纺厂,去年退休了,有个姐姐在药材公司上班,你半工半读玩硕士课程,进凌风,目前存款在五位数以内。”
他似乎连我老底祖宗十代都查了,也对,讨债之前查清负债人家底这是必要的。他的头缓慢优雅地在双手上摩擦,温柔优美的唇吐出的话却冷酷坚定:“你没有能力偿还这笔钱。”
是啊,我没能力,我敬请你高抬贵手别让我上法庭,可一千万的债,我说不出口,谁会无缘无故饶过一个让自己公司损失千万的坏蛋。
我的爸妈辛辛苦苦培养我二十年,指望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我也渴望能回报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我进监狱,我若够孝顺此时就该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他发发慈悲,给他做牛做马都行。
一千万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可眼前是他,是我一意追逐了三年仍遥远如空中楼阁的他。我那一厢情愿的只能躲在暗黑之中的感情已够可悲可怜可笑可叹,我不能让它再没了自尊。
“一千万,够你坐个十年二十年的。”他冷而美的面容渐渐变成了爸妈老泪纵横的模样,我心中大痛,冷汗直冒。我知道此刻在他眼前的自己肯定凄惨无比,仿佛一只被人绝了生路的狗,呜咽叫。
“总裁…请您…”我在把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拿出去硬生生卖掉。“你想求我容情?”我直直看着他说话时的表情,几分意料之中的鄙夷,几分兴趣盎然的玩味。我死死地瞪大眼盯着那张刺得我心口发痛的面孔,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
“是…”他慢慢泛出一个与他温柔凝练的唇形无比契合的笑,笑意冰冷,可那灿目的美仍然撼得我此刻快要绝望的心动了动。
“沈练,你是秦震宇派来的奸细?”秦震宇?奸细?我茫然。他哼了声,手一甩,什么东西抛到我手上。低头一看,一张照片,两个男人。是我念书时和朋友的合照。
“你认得这个人吧。”我当然认得。读研究生时随导师参加国内经济研讨会时认识的朋友,他还说自己有家公司,要我毕业后过去帮忙。相片上他搭在我肩上。我们都在笑,显得很亲密。
“秦思翰是秦震宇的独子,天秦集团一直和我们有些过节。”我此时再糊涂也明白了十分。只是我没想到秦思翰是大名鼎鼎的天秦集团的公子,那时他只是一个和我出席学术研讨会的跟班学生。
“不过,这些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他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朝我走来,精致的手工西装与他搭配得是那样完美无暇,甚至一丝褶皱都没有。
我的老板在我面前站定,美丽的眸子刹那阴厉尽显:“你每天跟着我,公司里目光时刻搜寻我,那么,你告诉我这一个多月来你都给秦思翰探到了些什么情报?”
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一无所知。可他用温柔的唇咄咄逼人。我想笑,我竟被当成商业间谍。进办公室后我第一次心情平静地直视他,一字一字:“我不是商业间谍,总裁。那一千万是我的失误,并非故意。”
他睨着我,似乎颇为认同我的解释,眼中闪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哦,那你为什么每天在来公司的路上跟着我?”原来他早知道了我的偷窥,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陡跳,生怕心中那卑微见不得光的想法被他察觉了,惶惶之际,脸已烧得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