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垂着的右手后妈低低叹了声不再说什么。我说了声妈我这下去捡然后直奔楼下。楼下旁边另一栋楼的拐角处果然站着一个男人。迷离的烟雾从他的手中升腾围绕着他的头顶,恍惚却仍旧无法掩藏的光芒四射。
我静静看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我在身后。三月的天气还是彻骨的寒。他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刚刚下起的毛毛小雨已在他头顶凝成了白白的细丝,看着居然有种沧桑的感觉。他垂下手中的烟,任它无意义地燃烧。
***自己儿子老总的突然登门造访,爸妈深感意外之余,对于常在杂志电视上看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都有些手足无措,二老态度客气到吓人。
虽然妈一直在心里留着疙瘩隐隐认为他是让她儿子致残的相关因素。但这个男人不愧生来为了让人崇拜敬畏赞叹的,一派高贵仪表从容气度不知不觉间让老妈心里那股说不明的怨气压下而不自知。
抱着小外甥看他大包小包东西提进门和爸妈微笑说话的随和模样,竟让我有种好像女婿上门拜见老丈人老岳母的错觉。
他诚恳地冠冕堂皇地对我爸妈说感谢他们儿子救了自己,这是公司董事会和他个人的谢意请二老收下。他不会送支票,这个我知道,但这拜访礼品肯定也不简单,爸妈先是不收,他一再强调这是凌风董事会全体董事的决定请爸妈务必收下。
见他们三人在那里拉扯不清,完全把我晾在一边,我掏掏耳朵继续逗小外甥玩耍。还真有点好笑,我就没听他对我本人说过什么感谢什么惭愧之类的言语,怎么在我爸妈面前就说得这么顺口了。
最后,寒暄完了他说:“沈伯父沈伯母,如果不介意,我想和沈练单独聊几句。”爸妈自然不会阻止。和他进了我房间,把门关上,隔成了我们的两人世界。
我坐在床沿,他靠着书桌,深邃不断变幻的目光凝睇着我,然后他走到床边弯腰拾起我的右手用指肚来回慢慢地轻抚。我淡淡地扫过那已完全成为装饰物的部件:“没有感觉的。”
他依旧固执地抚着,指肚越来越用力,在我柔软毛衣上压出一道道深痕。“完全没有感觉的。”我完全感觉不到痛,那痛,却已明显地爬上了他的脸。我知道我成这样他的心并不是不会痛,只是在我面前如此放纵地表现他的情感,这是第一次。
“沈练,”他低哑着嗓子,语调缓慢而低沉“我刚刚就一直在楼下,看着,你在阳台上晾衣服…嘴里咬着衣架,然后用左手慢慢把衣服挂上去,这只手就那样垂着,它曾经在办公室煮过咖啡,批过文件,敲过键盘,可现在它就这样垂着。”
我的心骤然收紧,却装出不在意的散淡笑意:“你不用这么在意,虽然确实很不方便,但只是我的左手现在还不习惯,慢慢地,它会变得灵活,而且越来越灵活,我原来就是半个左撇子。”
我抬起左手抚他的发,摩挲他的脸,故意叹气:“不过,还是有点可惜,我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没可能把你压倒了。”
“放心,我很公平,以后我会把我的一只手绑住,谁能压谁谁就压。”听着他自然而然地说着以后,我觉得很遥远,我们还有以后吗。不待我细想,很自然地,他抱住我接起吻来,他喘着气吻我,似乎要发泄着心中什么情绪似的,堪称暴虐的吻我。
很快,他又理智地放开来,临走前他突然告诉我:“过不久许林要和我妹妹订婚了。”我第一次听他提他们家里的事才醒起他还有一个妹妹不免有些吃惊。他语气恢复以往的淡漠镇定简直有些冷酷:“不过这婚他们是订不成的。”
我问为什么,许林不是你自幼的朋友吗?他眯起眼冷冷地笑,仿佛正在思虑怎么惩罚别人的高高在上的王。
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手段冷酷在他还是我梦中情人时我就已听说过许多。只是在提到自己多年朋友时出现这种表情让我很不解。
“许林不爱我妹妹,许林只爱他自己的妹妹。他做杜家女婿完全是别有用心。”我顿时愣住。这种豪门内幕让我张口结舌。只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笑了,语气于瞬间化出谜般深沉,却仍掩不住眸中倨傲之色。
“沈练,我在打一个很大的赌。赌赢了就能得到我要的。”“输了呢?”他所指为何我并不知道,他也决不会告诉我。我只是淡淡地问。他缓缓指向心口,神色中几许悠远几许沉冷:“心、神、俱、裂。”他微笑着。一字一句锤在我胸口。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赌?”他一双眼亮着慑人的希冀:“因为我有这一辈子很想得到的东西。”他重弯腰抱住我:“沈练,那之后,我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的心霎时被他那几句话阴影所笼罩,密云压顶。***在三月快完的一天,思瀚把他红红的订婚请柬送到我手上。
明白了一切,再见面,他的一切都很好懂了。他看着我垂着的右臂,笑着喟叹:“这下你打架可不是我的对手了。”
“打架本就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强项是睡觉。”我笑道。思瀚神情坦然。他仍然以为我不知道,或者说,知道我知道他却仍然装作不知道。这样最好不过,没有掀开在阳光下的情感,就让它在默然相对的迷蒙眼神里悄然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