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面具被践踏得分崩离析,路人惊恐地四下逃窜,精美的屋舍已然沦为断垣颓壁,店家门前悬挂的纸灯歪在地上,烛火歪斜,舔舐着燃尽了纸片。
有人叫喊,有人哭嚎,有人瘫软在地,抖若筛糠动不得分毫,也有人拼了命地逃离,哀戚之声爬满整个城镇。
他做了什么?
林枫指间黏腻,盯着自己满手的血,许久不能回神。
“魔、魔尊大人……”
林枫听见一个几欲破碎的声音在颤抖着说话,他怔怔地偏过眼,见旁边一妇人跪坐在地,怀中抱着稚子,脚腕处血肉模糊,显然是动弹不得了。
她对上林枫的眼神,如秋风中扑翼的寒蝉般颤抖,哀求道:“求您……求您不要伤害我们母子,求您……”
妇人的周围,横躺着一些鲜血淋漓的人,不知死活。
血流成河,林枫仿佛望见了阿鼻地狱。
噩梦与现实重叠,竟好似没什么区别。
“我做了什么……”林枫脱力般慢慢跪坐在地,无声地不知在询问谁,“我做了什么?”
他心底期盼,谁能来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非他所为,亦或又是一个还未醒来的幻境。
师重琰张口便咳出一口血沫,他为阻止林枫险些献祭了这没用的身体,没好气道:“你做了什么?你用着本尊的脸在本尊的地盘杀了本尊的人,你说你做了什么?”
林枫沉痛地闭上眼。
“我一回头,你不见了。”林枫嘴唇难以控制地抖动着,声音颤栗,“我找你,找不见,周围人摘下面具都没有脸……他们全是妖物,他们在笑……”
“你中了幻术。”师重琰冷笑的眼底划过一抹狠戾,“果真没错,有人想害你我,或者说,想害本尊。”
林枫已经不能冷静地听师重琰分析,他双手抠挖在地,掌侧血腥在地面印出几道狰狞的血痕,砂砾磨破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
他盯着地面两尾尚在张口的火红金鱼,其中一条似乎被踩过一脚,甚是惨烈。
金鱼渐渐停止挣扎,林枫双目空洞地朝远处看过去,街边有一身着戏服的人倒在血泊中,华丽的服装头饰凌乱在地,面具碎了半边,露出点缀着精致妆容的脸,一只眼睛瞪得滚圆,满是不甘。
林枫盯着那半张脸,忽而浑身一震。
“阿……鸾?”他慢慢起身,惊道,“那是阿鸾?”
他怎会在此?他不是把他们都放走了吗?
师重琰顺着他的目光确认道:“是阿鸾。”
“他怎会……”
师重琰道:“倒也不奇怪,他本就是名唱戏的伶人。”
林枫脑袋昏沉,又疼痛欲裂,茫然地想着,阿鸾本就不愿离开,怕是被放走了也不想走远,盼望着有日能唱戏给魔尊听。
只是不曾想,这一决定,便断送了卿卿性命。
林枫犹在失神,师重琰望着周遭被破坏殆尽的庆典和惊惧的人群,心知这城中之事很快便会传到落月山上。
全教的人都会知道,他们尊上在山下庆典疯了,人魔不分地大开杀戒,把好端端的万魔节变成了万鬼节。
这怕也正是想害他们的人所期盼的。
事不宜迟,师重琰拉起林枫,沉声道:“走!”
“……走?”林枫双目混沌,迷茫道,“去哪?”
“随便何处!”师重琰道,心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凝神唤出林枫的佩剑,将林枫架起便捏诀御剑。
方才阻止林枫已然快耗尽师重琰的法力,这会儿摇摇晃晃的危险得很,林枫毫无反抗地任他架着腾空,垂着眼,只见地面他们方才所站处,很快凭空出现一群魔族。
领头的便是青玉君,他仍旧执着扇,但神态严峻,抬首蹙眉,沉声道:“尊上!”
来的人都在山上宴席里喝得半醉,但见了眼前场景,些微醉意都被惊没了。
下面一叠声喊着“尊上”,林枫充耳未闻,师重琰顶着这张脸也不能代他说什么,催动最后的法力随便寻了个与落月山全然相反的方向,御剑飞去。
底下人吃惊地看着他们魔尊飞远,瞠目结舌,一时拿不定主意,结结巴巴地问青玉君:“护、护法……追吗?”
“先将此处残局收拾了,安顿好余下的人。”青玉君扇子捏在手中,也无暇摇了,抬手苦恼地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