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漠猝然收手,倏地睁开了眼。
耳畔凄厉的尖叫还在嘶鸣,亲眼目睹血腥骇人的场面,方漠亦是感同身受,心口不断起伏。
方漠缓缓吸了口气,定了定神。
他不止一次觉得干鬼医的活儿折寿了。
但也看得开,大不了早些死了早些与柳煦一道入轮回去,也不错。
“如何?”林枫忙给他倒了杯水,问。
自方漠闭眼到睁眼时间极短,林枫刚坐下没一会儿,晃眼间这边竟是结束了。
方漠轻声道谢接过,喝了口热茶,舒缓下来。
床上豆儿也慢慢睁开了眼,才一睁眼便是一副要哭的神情,紧紧抿着嘴,翻身将自己埋进被窝。
这般受尽委屈苦楚的模样,令林枫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看到什么了?”他只能悄声问方漠。
方漠耳膜似还在被撕裂,食指按了按太阳穴,道:“豆儿是被人杀死的。杀他的人,我不认识。”
林枫心口一松。
方漠不认识,至少可以证明不是师重琰所为。
豆儿情绪不稳,林枫和方漠走至门外,掩上了屋门。
“那时发生了什么?”林枫问,“害他的人长什么模样?”
“豆儿撞见那人在屠寺。”方漠回忆道,“他像是用那些和尚在修炼什么诡异的术法,豆儿中途昏迷过一段时间,我没能看明白。”
“那豆儿?”林枫望了眼屋内。
“他也是被那人所杀。”方漠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难以言表的叹息,“被那人用来试术,极为痛苦。”
方漠平和的语气,让林枫无端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人有什么特征?”林枫追问。
“白衣染血,我看清他时脸逆着光,但能瞧出生得人模狗样。”方漠没客气地讥讽,“他与豆儿说话时语气温和,让人毛骨悚然。”
“对了。”方漠又道,“他所穿衣服有些眼熟,像是某个修仙门派的统一制式。当时,他手中握着把剑,看起来并非凡品。”
方漠描述得含糊,一张温润含笑的脸却在林枫脑海中愈渐清晰。
林枫指尖不禁攥紧:“他手中的剑……是不是一把闪着青芒的剑?”
“是。”方漠答道,“你认识?”
林枫不答,又问:“所穿衣物,是不是一件纯白道袍,只有衣袖有淡青色的莲瓣花纹?”
“正是。”方漠不住地看他,“你果真知道是谁。”
林枫不语,许久,紧抠着衣角的指尖缓缓松开,已然有些僵麻了。
“我知道。”林枫沉声道,“天清山的大师兄,掌门首徒,谷玄之。”
方漠立时了然,也明白了林枫脸色为何须臾间变得如此难看。
相处这数日,林枫他们二人的事情方漠多少了解:“原来如此,他便是你曾经心慕之人。”
林枫正浸于矛盾与仇恨之中,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是……嗯?”
他旋即否认:“不是!”
“不是?”方漠反疑惑道,“可我听柳煦说……”
林枫无力反驳:“柳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方漠想了想:“也许是听师重琰说。”
林枫无奈叹息。
他早该知道,这人传播起谣言来真是一把好手。
“他曾是我敬仰的师兄,如此而已。”林枫没什么感情地说,“他杀我师父师弟,嫁祸于我欲置我于死地,我与他早已没有一丝半点的情分。”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离开师门之时我便放过话。”林枫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自己张开的手指间,“有朝一日,我定教他血债血偿。”
方漠纵观生死,良久,轻声宽慰道:“是非成败转头空,所有的恩怨情仇,死后皆化作一缕幽魂、一抔黄土罢了。”
林枫不语,摇了摇头:“鬼魂尚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何况活人。”
曾当做至亲依赖,如今才更加恨之入骨。
昔日温情皆为假象,终化作刺骨冰刃,扎得一腔热血冻结成冰。
方漠点点头。
旁人决定的事,他很少多言,只据实问:“你师兄在练邪术,你们一直未曾发觉?”
“直到那日之前,谁也不可能将他往那处想。”林枫自嘲一笑,“他平日里待人温和,一贯正直,嫉恶如仇,眼中容不下妖魔邪道……”
那些憎恶不会全是伪装,即便是如今,林枫也想不明白。
痛恨妖邪的谷玄之,为何会自甘堕落,练那些连妖魔都嗤之以鼻的邪门术法?
方漠却道:“憎恶妖魔,与他自身修炼邪道并不冲突。”
林枫不置可否。
他脑中陡然闪过一些画面。
一些他曾以为是梦境、或是先前未曾注意的东西。
他记得,谷玄之曾经在自己住所养了许多毛茸茸的小白兔。
可没过太久,那些兔子皆莫名其妙地死了。
说来,方漠好像从未见过那些兔子是如何死的。
只记得有一日他去寻谷玄之,被拦在院门之外,而谷玄之神情有些失落,只对他说今日无法让兔子陪他玩耍了。
还是几经追问,谷玄之才对他说出了兔子死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