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片安静。
春央看着面前眉眼含笑的男人,突然紧张到微微发抖,她双手压住嘴巴,以免狂跳的心脏蹦到口腔里,变成一声尖叫。
橘黄的柔亮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胸膛,笔直的宽肩,他俊美硬挺的鼻梁,深潭一般的眸子,是她长久以来熟悉的模样,却分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挺拔地站着,一身裁剪熨帖的奢侈品男装,身上浸着高级男香的典雅,还有属于成熟男人的令人心跳不止的荷尔蒙气息。
不知怎么,春央竟有些不敢看他。
就像久别重逢的爱人,在机场见面时,被那一丝莫名盈上心头的陌生,搅得紧张又害羞。
她飞快垂下睫毛,一时之间,分不清在微微颤抖的,是她的嘴唇还是指尖。
直到秦冬眠轻轻拉下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然后,温柔倾身,唇贴上她的唇。
薄荷味忽而飘来,和她用的柑橘香水混在一起,把世界熏染成旖旎的甜味。
完了。
这是闪过她混沌大脑的第一个念头。
以前,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像一杯危险的毒酒,奢华梦幻,冷漠华丽,足以让人甘心把灵魂倒进去,醉生梦死。
如今,知道他居然是小塔…
那个像棵大树般在她心里盘根错节,野蛮生长的少年。
从过去到现在,十年时光,怎能不织成天罗地网,将她牢牢罩在里面,再也无法脱身?
春央下意识闭上了眼,恍惚中,她突然明白,原来一直在轻颤的,是她的心。
·
翌日清晨,警察敲开了门。
言简意赅地阐述完案情,又把两人分开询问,做了笔录。
鉴于秋少海遇害时,两人都在飞机上,所以很快就排除了嫌疑,但为配合调查,警察要求他们近日不要出国,以备随时传唤。
送走警察,春央一回头,就被人拢进怀里,秦冬眠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轻叹一声,“结束了。”
她攥着秦冬眠胸前的衣襟,心里万般滋味,最后只化成了一句,“陪我去看看妈妈。”
天色微亮,青山墓园。
半山处白雾氤氲,如同一抹疏淡的挽联。
沿着青石板路,踏阶而上,脚边遍地小白花,随风轻曳,散如满天星。
约莫是刚下雨的缘故,花瓣上沾满了水,像一滴滴未亡人的泪珠。
春央抱着捧向日葵,来到一座伫立了七年的墓碑前。
边角褪色的照片上,方文静恬笑淡淡,再也不会变老了。
春央蹲下来,拂了拂墓碑,嗓音轻轻,“妈,他死了,是被人活活打死的,上天终于用这种方式,让他受到惩罚,给您报仇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把秦冬眠拉到近前,含着眼泪,明亮笑着,“看到这个美男子没?他叫秦冬眠,也叫铮铮,还叫小塔,帅呆了对吧?”
“小时候,我和您一起看电视,今天喜欢杨过,明儿又喜欢令狐冲,您还笑我,说我不害羞,又说像郭靖那样老实本分的才好,不会欺负我。”
“只可惜,我现在嫁的这人吧,长得是挺英俊倜傥,挺一见误终身的,就是这性格,也像杨过——身边那雕,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吧,还都不是人话——”
秦冬眠伸手拧了下她的腮肉,黑眸不像以往那般冷漠,浓密的睫毛一掀,晃过温柔的神色,“差不多行了啊,别仗着在妈面前,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气焰嚣张。”
恭恭敬敬献上白色康乃馨,弯腰鞠了一躬:“妈,我是央央的爱人。”
“请您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她。我会好好照顾她,让她白白胖胖,没有烦忧。”
“她现在是大姑娘了,就是这炮仗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幸好她长得美,不然,天天出门都讨打。”
春央睫毛动了动,不满地噘嘴:“哎哎,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告家长啊?”
秦冬眠抚着她的头发,轻笑出声。
隔了林荫道的东区园地,有一家三口在洒水祭拜,听见俩人竟然笑了起来,有些吃惊。
“爸爸,爸爸,他们怎么不哭了呀?”小男孩不解,讶异的睁大眼,“妈妈说,如果我们不哭,奶奶会伤心的。”
“宝宝想哭吗?”
男孩点点头,又飞速摇头,脸颊笑出一对羞赧的酒窝,声音天真:“爷爷告诉我,奶奶很快乐,因为她终于不痛了。爸爸,我开心奶奶不痛。”
妈妈摩挲着男孩柔软的发顶,忽然红了眼眶。
爸爸的叹息被风吹得很远——“儿子,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爸爸想告诉你,表达哀思,并不是只能通过眼泪。”
·
回京的飞机上,春央杏眼眨啊眨的,一直盯着雪白的舱顶愣神。
就连进餐时,都兴致缺缺。
一看她连饭都不吃了,秦冬眠反手捏住人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问:“想什么呢?”
她咬着唇,歪头看他,“我想了又想,都没弄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等不及他回答,又追问:“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就是小塔?”
秦冬眠合上剧本,捏过她的手腕,放在掌心把玩,“你猜?”
春央:“……”
一顿撒娇,秦冬眠都不买账,抖了抖手中的文件夹,“你想吧,我要挑剧本了。”